第111章(1 / 2)

尘土飞扬,军队开拔而去,众人注视着高高扬起的旗帜,无人看到角落里藏着的一身白衣,他隐没在她看不到的丛林后头,一句话也没对她说。他早该知道会有这么一日,即便是韩晔也无法拉住她,她要去的地方要做的事要保护的人,就一定会不计代价地去做。

终于,那道身影远的再也看不见了,韩晔不自觉地抬起手……腕上是一串辟邪木佛珠。他平复了一下心内的起伏不安,对身后的人道:“跟着她,去了大西北之后,即便是王爷的命令也不能听从,你只需保护好她,任何人都不重要,杀之无妨。”

玄影虽不解,却不敢问,单膝跪地道:“属下定当誓死保护婧公主安全,请主人放心!”

玄影离去,十里亭外的众人也快散了,这时一道红色的身影快马加鞭地跑来,韩晔的目光不由地被引了过去,因为单看身形和衣着打扮,马背上那女孩像极了丫丫,连那股子风风火火的劲儿,也像。

那女孩跳下马背,拽着黎戍的手,喘息着问道:“婧公主去大西北了?!”

黎家的小女儿黎狸,谁也没怎么将她放在眼里,该去的都去了,只剩下墨问、黎戍、墨誉寥寥数人。

黎戍惆怅得很,点头道:“是啊,已经走了。”

黎狸望着官道上扬起的尘土,心里忽然有个地方咯噔一下。婧公主遇事想做便去做了,譬如不远千里奔赴大西北,这件事黎狸从来都不敢想,更不敢去做,可是等到婧公主做了,黎狸才知道这也是她心里最想做的。她想披上戎装去西北战场,不论赫将军是生是死,她都要将他带回来,或者离他近一点更近一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做,只是干着急。

于是,黎狸拽着黎戍,问道:“大哥,我也可以像婧公主一样去大西北么?可以么?我这就去追上他们!”

话中的殷切,墨问、墨誉都听了出来,颇为意外地注视着黎狸,黎戍却在黎狸的头上重重敲了一下:“小狐狸,你想什么呢!大西北是什么人都可以去的么?婧小白是公主,有那么多人护着,你去了不是送死么?你只是闺阁中的一个小丫头,没有家国大任在肩头,自在地玩耍便是,凑什么热闹?!”

这一番教训,生生逼下了黎狸的泪水。她不再说话,扭头望着渐渐平静下来的官道,想着这就是她和婧公主的区别,她想得比婧公主少,做得比婧公主慢,活得比婧公主简单,婧公主是她心里高不可攀的那个偶像,黎狸怎么学都不像她。

黎戍却不懂她为什么突然哭了,以为是自己的训斥过重,忙搂着她道:“小狐狸,哭什么?大哥说了两句你还较真了?大哥这是担心你。要不然你问问婧驸马,他媳妇儿走了,他担心不担心?他估计连心都揪起来了,还不能吐露半句,谁容易呢?”

黎狸一双红着的大眼睛望向墨问,墨问被黎戍这么一说,只得对着黎狸微微一笑,是啊,个中苦楚,只有自己才清楚,娶了这样的媳妇儿真把他的心都操碎了,黎戍这戏子每每看得倒挺明白。

墨问余光一瞥,看到墨誉抿着唇一言不发,他担心什么,他也清楚得很。他的妻这一去,将多少人的神经都给扯断了,好在他早有打算,并不准备与这些人一起苦等。

这么一想,墨问再没了伤怀之情,坐上了回去的轿子。

黎狸哭过之后只剩无可奈何,没有人懂她心里在想什么,若她要去大西北,爹娘肯定都不会同意,黎家和司徒家是死对头,大哥不在乎,她却开始在乎起来。及笄后,登门提亲的人越来越多,没有一个是她喜欢的,若不能嫁给她的意中人,哪怕她拥有全世界也不会快乐。

而且,偏她的意中人挚爱着婧公主……

黎狸不由地握住胸前垂下的长命锁,对着大西北的方向默默祈愿,愿佛祖保佑赫将军平安无事,即便是为了婧公主,也要平安无事,若得知她千里迢迢去找你,你还舍得不回来么?

百里婧北去的第三天,墨问去见了景元帝,请求往西北督办军中粮草事务。

☆、第185章

百里婧北去的第三天,墨问去见了景元帝,请求往西北督办军中粮草一事。舒殢殩獍

墨问呈了奏折,细细陈述了缘由,说粮草是第一要务,先前粮草失窃导致战事惨败,而如今他的妻去了前线,他实在担心之极,以至于无法安睡,所以才来请旨北上。

担心前线战事是幌子,最担心的是他的妻,他的奏折重点在此,毫不掩饰,景元帝肯定看得清楚。粮草一事关系重大,除非圣上指定,一般人不敢轻易揽下,一旦出现纰漏,谁也担当不起。墨问不能表现出他在政治上的野心,对于前线战事的担忧,他只能以一个夫君的身份担忧妻子的安危,以此来博得景元帝的信任。

然而,很奇怪,景元帝看完奏折,并没有为难墨问,也没有质疑他是否能担此大任,直接看着殿前跪着的墨问道:“既然婧驸马有这个心,朕便准了。朕这就下旨由你协助督办军中粮草调动一事,即日起便启程吧。”

墨问对上景元帝锐利深不可测的眸子,竟觉得有些捉摸不透,正要谢恩,又听景元帝道:“婧儿生性鲁莽,此去大西北,朕也不是很放心。但她临走之前特意来见朕,让朕多多照顾驸马,别让驸马受苦受委屈。朕这个女儿朕很清楚,心肠是好的,只是任性了些,今日见驸马对婧儿也是满怀关切担忧之情,夫妻二人竟是想到了一处,朕颇觉欣慰啊。”

墨问抬起头,不自觉弯起了唇角,傻瓜到底是傻瓜,那日出发前特意去见景元帝,竟只是为了他。越念她,越想她,恨不得即刻见到她。只是……夫妻情深,颇觉欣慰,这便是景元帝准许他去大西北的原因?

身为一国之君,这样的决定未免太草率了些,一不小心陷落的可能就是西北的城池,他的老丈人大兴国君主果然是名不虚传的风流多情种。

然而,多想无益,他来这紫宸殿的目的算是达到了,也就不管景元帝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了,虽然,墨问并不相信老丈人所称许的令人感动的夫妻之情。

墨问领了旨退出去,去议事处交接了事务,黎国舅瞧着他的眼神都不对了,由初时的微愣到后来的讥诮,墨问好似不懂似的,只看着他笑。左相墨嵩什么都没说,默许他的一切主张,完全放任自流的态度。

待交接完事务,左相随墨问一同回府,边走边道:“圣意难测,如今大西北的兵权由杜皓予分去一半,那杜皓予是高公公的干女婿,一向不喜与人结交,与司徒家和黎家皆无干系,圣上此次调任他为镇北大将军,是有意拉拢杜皓予,司徒家独大了这些年,怕是要不中用了。但是为了安抚司徒家的心,竟让婧公主往大西北为监军,一介女流之辈,即便英武如司徒皇后当年,又有何用?你却偏要随行北上,卷入这些是非之中,祸福岂能预料?”

左相墨嵩素来都是温温吞吞的性子,近日来对待墨问更是如此,这番话听起来满含担忧关切之情,旁人若是听到肯定十分感动,墨问却一笑,将他的心思揣度得清清楚楚——

司徒家渐渐式微,墨家却偏与司徒家绑在了一处,婧公主去大西北便罢了,墨家的嫡长子也要跟着去,朝堂上、边关战事上都要插一脚,墨家无论如何都撇不清与司徒家的干系了,若是他日司徒家一旦崩塌,墨家怕也要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墨问都知道,但他偏不说,就是要让左相心里头不安恐惧无可奈何。墨问这个身份生是百里婧的人,死是百里婧的鬼,怪只怪墨家运气不好,怎么偏偏有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让他选上,再让他的妻选上?

都是命,要怪就去怪老天。他都认命了,他们也只能认。

墨问不会说话,便只是笑笑,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倒让左相闭了嘴,这个哑巴手里有他的把柄,所以他对他说话始终小心翼翼带着商量的口吻。既然他不听话,硬是要往大西北送死,那便去好了,若是出了事回不来,岂不正好遂了他的心愿?

然而,墨问怎么可能让他好过?他这么不好过,就得让旁人都陪着他,他注视着左相的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墨问悠闲地自袖中掏出一张纸来,递给左相。

左相一哆嗦,先前被那些写了字的纸片刺激得只能乖乖就范,现在看到墨问修长苍白的手指夹着单薄的纸片他便心慌,接过来,打开,上面几行字,是墨问的笔迹:“父亲出身的秘密老家倒是还有人知晓,若是我回不来,无人定期给他们寄去银两度日,他们也许便要找上门来了。不过父亲也不必惊慌,只需为孩儿祈福,保佑孩儿平安归来,一切便会相安无事了。还有,老四房里有了身孕,毕竟是墨家第一个孙儿辈,父亲应当多多照顾,多调些人过去伺候,反正西厢也只剩下他们二人了,那些丫头小厮闲着也是闲着。”

左相盯着纸片上的那些字,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想起先前他对墨问的抱怨,说墨家终有一日要毁在司徒家手里,可墨问这会儿却明确地告诉他,墨家会毁得更快,且全都毁在他的手里,他没有别的选择,只有希望菩萨保佑他墨问此去大西北平安无事,否则,整个墨家都要为他陪葬。

纵使左相先前起了暗杀墨问的心思,这会儿也都压了下去,无力地叹息了一声,道:“难为整个墨家还有你关心的人。”

左相说的是老四墨誉和木莲。

墨问一笑,不置可否。

关心么?

顺便关心关心而已。

回到西厢“有凤来仪”,一群丫头正百无聊赖地打理着院中的花草,见他回来,顿时颇为殷勤地迎了上来。

墨问近来身体好了许多,脾气也一直不错,在这些丫头眼里虽然相貌普通了些,但也不失为一个前途无量的靠山,不仅那个死了的丫头平儿看得清楚,剩下的这些也个个都不是单纯省油的灯,而且,最重要的是当下的时机让她们蠢蠢欲动——婧公主不在。

婧公主随军往边疆而去的消息很快在整个相府传开,她这一去不知要过多久才回来,婧驸马肯定会寂寞空虚冷,若有人能讨得他的欢心,岂不是能做这西厢头号的女主人?待婧公主回来,也许一年半载已过,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也许连孩子都有了,婧公主若留不得他们,婧驸马又怎会轻易弃他们于不顾?若能在府外弄一处院子安置了,也是个不错的归宿,总比做丫头强多了。

许多人抱了这样的想法,当初平儿丫头胆大包天,百里婧在的时候也敢勾引墨问,如今这些丫头一个个没了压力,木莲又虚弱着训不了她们,根本是无法无天了。

因此,今日墨问回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情迎接,有人端茶递水,有人捶背捏腿,有人上前脱衣……很快,丫头们开始争风吃醋,大丫头训斥小丫头,小丫头嘀嘀咕咕地顶嘴,场面乱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