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2 / 2)

在黎国舅咬碎了牙齿和血吞时,黎戍却在下朝后窜到墨问身边,夸赞道:“婧驸马,恭喜恭喜啊!你如今的地位是连我家老不死的也及不上了,他从此都不能再给你脸色瞧了,就连我,不,就连司徒赫那丫见到你都应该行礼,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哪!”

墨问还维持着他惯常的笑意,谦虚地摆了摆手。

韩晔转身要走时,恰好对上了兵部尚书谢炎的目光,他神色如常地将视线从谢炎脸上划过,一丝要与他说话的意思也没有。谢炎转瞬恢复了镇定,又与吏部尚书杨弘话起了家常:“杨大人,突厥人大败,朝廷喜事连连,我们俩家儿女的亲事是不是也可以办了啊?若是杨大人觉得合适了,我今日就让犬子去府上下聘礼!”

杨弘迟疑了片刻道:“谢大人知晓小女若兰性情略有些乖张,明明是喜静的性子却偏偏喜欢听戏,总三天两头往戏楼子里跑,老夫担忧草率地结了亲事,日后会让谢大人府上为难啊。”

“杨大人有所不知了,我那犬子与令千金性子十分相合,他虽是个顽劣的性子,平素却也从不与人胡闹,相较黎国舅家大公子之流要斯文听话得多。近日我倒常常瞧见犬子与令千金同时出入戏楼子,相谈甚欢哪,所以我想,若是小儿女之间日久生情,我们两家便可以结为亲家了,岂不好事一桩?”谢炎笑道。

杨弘捋着胡须,点了点头:“老夫这就回去问过小女的意思,不过,小女妇孺之辈目光短浅,竟带着令郎沉迷戏文,着实不该啊!老夫惭愧,惭愧……”

两人寒暄着迈出殿门,正好瞧见黎戍叽叽喳喳地围着墨问说话,言谈之间喜不自禁,杨弘谢炎二人对视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地摇了摇头。若是将女儿嫁给这个不学无术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戏子,倒真不如将女儿送去当姑子青灯古佛度余生。

那些读过正经书身在其位的朝廷官吏,即便是黎国舅的门生,表面上对黎戍唯唯诺诺敬畏有加,可实际上几乎无一人瞧得上他。

“哎,表妹夫——”

黎戍对那些眼光从来没注意过,拦住缓步走来的韩晔道:“表妹夫你来得正好,我刚想说要与婧驸马去喝一杯,不如你也同去吧?”

韩晔的目光这会儿正大光明地与墨问对上,淡笑道:“喝酒?婧驸马未必肯赏脸吧?即便赏脸去了,旁人喝三杯,他只喝半杯,好酒量藏着掖着就没意思了。”

黎戍没听出韩晔话里的揶揄味道,拍着墨问的肩膀道:“不会的!婧驸马哪能是藏着掖着的人?他的酒量要是不行,就能喝多少是多少,看在婧小白的面子上,婧驸马总不能升官之后不理睬我们这些旧相识吧?”

墨问被黎戍这么一说,看着韩晔的眼睛,微笑着点了点头,看在他的心肝宝贝的面子上,他去喝酒又何妨?他的妻已然接受了他的爱,那么,连最后的畏惧都消失了,一个小小的韩晔,他还能放在心上?

“行,就这么定了!就我们三人,去碧波阁!”黎戍大笑着挥了挥手,又颇为遗憾道:“可惜赫将军伤重,要不然再拉上他就好了……”

三人坐在碧波阁二楼的雅间里,又是黎戍搬来的好酒,他一日不请客一日便不能活似的,全然一副主人的姿态招待墨问和韩晔。

刚刚共饮了第一杯,彼此的话还未说开,就听见隔壁雅间里有人大着嗓门道:“真没想到,几个月前婧公主大婚被我们当笑话似的看,几个月后却换了另一幅光景,婧公主巾帼不让须眉,婧驸马也足智多谋献计击退突厥蛮子,成了朝廷的辅政大员!真不知是婧公主有旺夫相,还是婧驸马克死了三房妻室后忽然有了旺妻运了!这世道真他妈玄乎!”

“不管怎么说,婧驸马与婧公主真是天生一对,命定的姻缘,也不知那娶了落公主的晋阳王世子是不是眼瞎了?要是娶了婧公主,早就平步青云了!”

☆、第202章

“平步青云也抵不过心上那人,这不正说明了晋阳王世子的痴情么?婧公主再好,他不爱,勉强过一辈子也没意思……皇家的事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怎么猜得透?来,喝!”有人笑道。

众人大笑,扯开了话题。

这番议论一字不落地听在三人耳中,黎戍十分尴尬地望着韩晔,干笑道:“哈哈哈,这碧波阁真热闹,百姓们真热情,个个都能做月老红娘长舌妇了,哈哈哈,表妹夫,婧驸马,我给你们倒酒,倒酒……”

韩晔神色如常,好像根本不曾被刚才那些人的话刺激到分毫,他默认他们所说的都是真的,他视平步青云的高官厚禄为粪土,他忠于心中最理想的爱情。

墨问的视线很好奇地投向韩晔,他猜不透韩晔的心思,虽然已经见识过韩晔的狠毒手段和他波澜不兴的从容外表下的失控,他还是猜不透他的心思。韩晔从不主动提及曾经爱过也许现在还爱着的那个女孩,即便是面对她的夫君,他也从来都不提,他甚至不询问她在边关的境况,哪怕她前一刻才从生死关头被救出,他还是无动于衷漠不关心。

“婧驸马,我敬你。这一杯我干了,你随意。”墨问还在走心,韩晔已经朝他举起了酒杯,仰头饮尽。

与韩晔相比,墨问的沉得住气大约也要大打折扣,他缓了缓神,微笑着奉陪,随后亮了空杯。

这一回,两人之间倒没有剑拔弩张,韩晔也并没有像上次聚众喝酒时那样对墨问咄咄相逼。

黎戍看到他们俩你来我往地互相敬酒,乐得在一旁眯着小眼睛笑,他天生喜欢男人,相貌英俊气质极佳的男人更是心头所好,落驸马的清俊配上婧驸马的淡静,真是副好风景……从他看男人的眼光来判断,婧驸马周身的气质合该是个绝色的美人,否则就太过浪费了。

“婧驸马从大西北一路奔波回来,不知有何感悟?路上可有奇遇?”韩晔话家常似的问道。

墨问微一挑眉,张了张口,随后笑了又摇摇头,黎戍忙善解人意地打圆场:“表妹夫,你问的这些问题太复杂了,此处又没有纸笔,让婧驸马如何作答?换个问题,换个问题。”

韩晔笑了:“婧驸马口不能言倒省了许多力气,也省去了不必要的麻烦,有时我竟也希望如婧驸马一样失声。”

墨问微笑,韩晔话中有话。

“那就来聊一些婧驸马能回答的问题吧。”韩晔执起酒壶为墨问倒了杯酒,星目盯着他道:“此去大西北,不知婧驸马可曾见识过突厥人的嚣张狂妄?”

这个问题只需墨问点头或摇头便可,墨问思索一瞬,收敛了表情,略严肃地点了点头。

“我从小在边境长大,对突厥人的生活习性和狰狞面孔都十分了解,而婧驸马从未去过边关,对突厥人一无所知,若是婧驸马不小心入了突厥人的营帐,不知是否应付得来?”韩晔说话时,眼睛一直锁在墨问的脸上。

墨问心里动了一下,看似漫不经心荒诞不羁的疑问,却给墨问敲了个警钟,曾经做过的事不可能瞒得滴水不漏,韩晔在边关定有眼线,那夜入突厥人的营地救走他的妻时,便有一群不明身份的黑衣人……

韩晔居然敢把秘密揭开给他看,不怕他反咬他一口,说明他有十足的把握,墨问不确定韩晔对他的身份了解多少,是仅限于深藏不露的墨问,还是彻底颠覆的西秦皇帝?

墨问不说话,韩晔便笑看着他,两人皆不动声色。

一旁的黎戍急了,对于他们的话中话,他是半句都听不懂的,不耐烦道:“哎呀,你们两个太不厚道了,只顾着问来问去,都是些朝廷大事边关境况,我这种粗俗之人怎么听得明白?你们是要让我一句话都插不上啊!还是赫将军在的时候好,他就从来不在酒桌上谈这些国家大事!”

面对黎戍的牢骚,韩晔忙转头,微笑道:“戍表兄莫生气,我不过是个出不得京城的外藩质子,一想到婧驸马曾去过我的故乡,不禁有些感怀起往事来,一时忘了分寸,自罚三杯!”

韩晔连喝下三杯烈酒,唇边的笑意却未淡去,黎戍见他似乎有强颜欢笑的意思,十分过意不去道:“怎么会呢,表妹夫,我是个粗人,只顾着自己快活,说了不该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啊,我……我也自罚三杯!”

说着,黎戍就学着韩晔一连灌了自己三大杯酒。

墨问被黎戍弄得哭笑不得,这断袖偏是个多情种,心肠软,见不得人受委屈,韩晔三言两语就哄得他忘了自己姓甚名谁,第一次听韩晔自嘲说他只是个行动受阻的外藩质子,这可不符合他一贯清冷超脱的性子。而且,都自罚三杯是个什么意思?他们两个人都做了,他若是不喝,倒显得没礼貌了。

墨问只好执起酒壶,也陪了三杯。

韩晔淡淡赞道:“婧驸马好酒量。他日若是有机会,也尝一尝我们北郡府的‘忘忧醉’吧。”

今日的韩晔对墨问格外地友善,竟一点都不让他为难,所有疑问点到为止,他去了一趟大西北,韩晔连脾性都换了?这么快?

黎戍喝多了开始胡言乱语,瞅着墨问道:“婧小白那丫头什么时候回来?不知怎么的,这些天我特别想念她,我们这些男人都在家好好地呆着,喝酒、吃肉、开玩笑,偏她一个人还留在边关。我听说那里气候不大好,七八月就开始冷了,风沙又大得可怕,九月恐怕就会下雪,想想赫那一身糙肉回来都变成那副样子,婧小白细皮嫩肉的脸,回来恐怕更不成样子了,又老又糙……到时候,婧驸马你可不能嫌弃她啊……”

黎戍一个人絮絮叨叨,另外两个沉默不语,脸上的神色都有了些微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