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1 / 2)

百里婧抿唇,果然是大秦丞相薄延的声音,上好的青瓷般的气度依旧未变,却已经像是隔了前世今生那般遥远,她那时站在大兴与西秦的边界处,还曾听到猎猎风声刮过西北平原的声响,她还记得薄延有一双沉静的黑色眼眸……

“梵华,快跪下。”薄延的声音又起,拽回了百里婧久远的记忆,她这才注意到薄延的身后似乎站着一个矮小的女孩,薄延那声斥,明显是对着那个女孩的。

然而,那个女孩却没有听他的话,只是直愣愣地盯着帘子后面。

百里婧还在疑惑,那个女孩已经迈步朝帘子走来,薄延忙去拽她,显然气得不轻:“梵华,放肆!”

百里婧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却见男人还在笑,似乎也很好奇那个小女孩要做什么,又或者他很好奇薄延要如何收场。

梵华被薄延拽住,很不耐烦道:“薄薄,大美人身边那个人身上的味道好好闻,我喜欢她呀!我要去她身边!”

薄延不知梵华发什么疯,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来,他却还记得要纠正她:“那是皇后娘娘,快跪下请安!”

梵华锲而不舍地要往百里婧跟前冲,见挣脱不了薄延,她甚至返身一口咬在了薄延的手上,薄延吃痛,手一松,梵华已猫儿一般溜到了百里婧的帘子前,掀开帘子的一角,直愣愣地盯着百里婧的脸。

“梵华,不得放肆!”薄延来不及阻止她的莽撞,他瞧见那位皇后娘娘的面色异常憔悴,整个人再不复几个月前的意气奋发绝色容颜,而且,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帝脸色同样不太对,他担心梵华再闹下去,会死在大帝的手上。

然而,梵华却没有冲动地对百里婧做出什么激烈的事情来,而是出乎意料地矮下身子,抱住了百里婧的腿,在她的腿上蹭了又蹭,又乖又听话:“娘娘,你好丑啊……”

薄延以手扶额,瞬间想死的心都有了。

☆、第284章 嫌弃大帝

“梵华,你太放肆了!还不快向皇后娘娘赔罪!”薄延没办法,梵华这祸头子从来没像今天这般不听管束,他骂归骂,少不得还要为梵华开脱,诚惶诚恐道,“陛下,娘娘,臣管教不周,教了一夜还是没教会规矩,梵华口无遮拦,让娘娘受惊了!”

可薄延再怎么心急如焚,到底不能上前去将梵华从皇后娘娘跟前儿拽回来,他只能干着急地盯着那丝毫没有危机感的小猫儿。

君执喜闻乐见薄延的紧张和焦虑,他温润如玉的丞相,能为了一只小猫儿着急,失去了平日里的淡然通透,他总算还能放些心,否则这些年远在东兴,他如何能一直信任薄延的赤诚?

更重要的是,君执未瞧见他的妻生梵华的气,他便也笑起来,一如往常对梵华的格外开恩,伸手去摸她的脑袋,像是对待真猫儿一般:“九命猫,你……”

“大美人你别闹!”梵华胆大得包了天,居然头一歪,很不耐烦地躲开了君执的抚触,人还贴在百里婧的腿上,软软地叫唤,与对待君执完全是两个态度:“娘娘,你好香啊……”

大帝被梵华嫌弃了!

薄延跪在原地,离梵华足有五步远,眼见着大帝瞪大了眼,薄延的身子却不抖了,因为他觉得抖也没用了,今儿个小猫儿要是不死在清心殿,不死在大帝的手上,他薄延回头就去烧高香拜万佛寺的菩萨!

谁借给她的胆子?她怎么就敢……怎么敢……

百里婧虽然被梵华的亲昵弄得有些莫名其妙,甚至还有一丝不快,可在目睹了薄延的束手无策以及君执的被嫌弃之后,她反而心情愉快,手本能地抚上了梵华伸过来的脑袋,一边摸着,一边转头望着君执:“陛下,这就是你说的那只猫儿?”

一得百里婧摸头,梵华像被下了蛊似的,立刻放软了身子,脑袋自发地蹭着百里婧的掌心,恨不得马上学着真猫儿叫上几声:“娘娘,我叫梵华,也叫小猫,梵华是老薄薄起的名字,小猫是他们乱叫的,哦,我都不太喜欢的,娘娘要是觉得不好听,可以给我另外取个名字,叫什么都行,我不挑的。”

她这是完全将薄延抛诸脑后,连皮带骨都卖给了皇后娘娘的架势。

百里婧听罢,不自觉勾起了唇角,沉吟了一会儿,笑对君执道:“陛下说得没错,她果然很有意思。”

君执本是郁闷之极,薄延回长安这七年,在他跟前服侍了四年,小猫儿也在他身边吵闹了四年,从来听他的话比听薄延的多,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为了御膳房那点吃的,她毫无操守可言。

难不成他去了东兴这三年,小猫儿的胆子随着年纪长大,居然忘了谁才是天下之主?又或者,这是薄延耍出的什么伎俩,知晓他的妻在他心中的地位,让小猫儿如此明目张胆地择高木而栖?

然而,君执只透过帘子扫了难得丧气的薄延一眼,便明白薄延还没这个胆子。

想想也明白,这些年,薄延战战兢兢地活着,半分差错也不敢有,谁都知晓薄相骨子里满是算计,诸事皆有谋划,连面对着街头的乞人该做什么姿态,朝堂上对群臣说话该有什么表情,他恐怕早已想得清楚。今日又怎会为了讨好皇后,做出如此不计后果的事来,教会小猫儿犯下违逆圣上的事儿来,他不怕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吗?

薄延不傻,这所有种种也在他的意料之外,那么,唯一可疑的,便只有小猫儿本身了。

君执习惯性地开始神思,却听得耳边响起他的妻说话,一回神便瞅见她含笑的面容,那副生了病的容颜因这笑容而明媚了几分。

君执心里顿时一动,探过身去,在他的妻弯起的唇角印下一吻:“既然皇后开心,朕也就开心了。”

他说得情真意切,百里婧坦然受之,几步开外的薄延却真真松了一口气,暴君的怒火因皇后的一笑而熄灭下去,这是他到目前为止,最为感激这位皇后娘娘的事。

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猫儿却还没松开皇后的腿,像是要长在皇后身上似的,锲而不舍不离不弃。

从薄延把小猫儿拎回家,带在身边这些年,就算是为了吃,她也没对他、对任何人如此锲而不舍地抱住不放过,更别提对一个才见了第一面的女人。

太过不可思议。

薄延斗胆抬起头,正对上大帝狭长而冰冷的眸子,薄延从中瞧见了与他自己十分相似的疑惑——

大帝也察觉出来了,小猫儿不对劲。

薄延选择继续静默不语,遇事不声张,君臣这些年的默契倒是其次,那位皇后娘娘是大帝的心头肉,哪怕是怀疑,也要由大帝亲自来。他薄延只能耐心地等,希望小猫儿不要得寸进尺,做出更离谱的事来。

百里婧的性子已与从前不同,含笑的眼眸中藏着深不见底的暗光,她虽不清楚梵华从前是什么性子,可瞧见薄延同君执的反应,她大致也能猜出其中有古怪。

一见面就抱住她不放的小丫头,是什么来头?能让大秦丞相薄延紧张万分的,定然是他的心头好,抓住旁人把柄的滋味,竟有这般惬意。

“原来她就是小猫,这么乖,又有意思,倒是可以留下来陪陪我。”百里婧抚着梵华的脑袋,一下一下帮她顺毛似的,抬头却是对着帘外的薄延说的,语气极慢,嗓音尚未恢复,还带着三分沙哑:“我同薄相也不是第一次见了,薄相还记得那时候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一听百里婧开口,薄延如遭五雷轰顶,全身都炸开了,他不敢抬头,心知多疑的陛下必定在盯着他,为了皇后娘娘这句意味深长的话,陛下剥了他的心都有。

说过的话?说过什么话?

去年的七八月,突厥南侵,在大秦的东北营帐中,东兴荣昌公主曾对他说,见了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因为他的言行举止同她的驸马十分相似,只是她的驸马丑陋、失语,不如他薄延风姿绰约。

如今眼前的女人已是大秦的皇后,只差一个公告天下的名分,而那位荣昌公主同驸马也早已“入土”,他薄延倘若敢说记得、敢旧事重提,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可若是他不提,隐着瞒着,以大帝的独占欲,定饶不了他。

薄延第一次有了聂子陵的心境,满心苦楚说不出口,只能生生地咽下去:“娘娘说笑,薄延从未目睹娘娘圣颜,想必是娘娘记错了,天下间如薄延这般的相貌,着实平常。”

既然那位荣昌公主已死,眼前这位便只能是大秦的皇后,从前种种,都如云烟散去。薄延是聪明人,他即便打碎了牙齿和血吞,也要谨遵皇命。

百里婧也并非一定要争出个长短来,她知晓自己如今的处境,试探一番也就罢了,倒不至于逮住薄延不放,她摸着梵华的头,半开玩笑地问道:“薄相一贯就是如此较真吗?我不过随口一说,开个玩笑,陈年旧事,哪能记得那般清楚?兴许,是梦里曾见过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