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我说过不想吃。”陈娇不为所动,充满警惕的看着刘彻,“请你出去。”
陈娇只要看到刘彻就会想起那场滂沱大雨,想起她在雨中失去的孩子,她现在情绪不稳深怨刘彻,真的不想在这个时候看见他,如可以她甚至想把他赶出去。
“一直空腹服药对你身体恢复不利,你吃半碗朕就出去。”刘彻将那勺羹送到陈娇唇边,只等她启唇将羹汤服下。
陈娇微微后倾远离那勺羹然后扬起下颌仿佛没有看到一般冷声道:“请陛下出去,臣妾现在不想面圣。”
面对陈娇的拒绝刘彻情绪很平静,他将银匙向前送了送,非常镇定的说:“你吃下去,再跟朕讨论想不想见朕的问题。”
又是这种让人厌恶的自以为是的态度!陈娇心中忽然升起无名的火气,但她也没有发作,无视眼前的银匙却伸出手接过了刘彻手中的羹碗。
刘彻有些吃惊陈娇的动作,但下一刻他已经因陈娇的行为完全愣住。
陈娇将羹碗拿在面前,然后反手倒扣,当着刘彻的面将温热的薏米羹全部倾倒在了榻前。
“第一,你送的东西,我不想吃也不会吃。”陈娇把空碗递给刘彻,眼睛直视着他的黑瞳,她眼底燃起了叛逆的快意,报复性的微笑盛开在苍白而绝美的脸上,有一种病态的轻狂美丽:“其次,我也不想见你。”
刘彻回神后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他没有对她说话,接过那只空碗优雅的将银匙放在碗中然后看着陈娇却对身后的曹小北淡声道:“再去盛一碗拿来。”
陈娇微微蹙起眉心,看着曹小北出去后又将目光投在刘彻的身上。
刘彻表情不变无怒无火,他忽略了陈娇的冷视,闲适的看着榻上百子千工的绞绡帐,似乎在欣赏那些绣工精美栩栩如生的嬉戏孩童。
他不言不语,陈娇也不想多说,她闭上眼睛只当眼不见为净。
曹小北很快就托着热气腾腾的羹回来了。他刚才眼看帝后一言一语针锋相对,不知何时就要闹起来殃及自身,只觉头皮发麻心神不定,跪地将托盘举过头顶呈在刘彻面前小声道:“陛下。”
刘彻抬手拿起银匙轻轻搅动着薏米羹,热气更快的从碗中腾起。
陈娇斜视刘彻道:“你难道没有听到我说了什么?你的东西我不会吃。”
刘彻丝毫不受陈娇的言语影响,垂眸继续搅动着那晚热羹语气不变:“阿娇,你嘴上说不吃,可是朕的羹你不是已经连着吃了十几日了吗?今天再来拒绝朕,你不觉得晚了吗。”
刘彻的话令陈娇感到奇怪,她下意识的反问道:“你的羹?”
“小北,你让那两个主事的宫女过来,跟皇后说说。”刘彻一边搅动着薏米羹一边对曹小北吩咐。
刘彻虽然吩咐的是曹小北可他的话分明是说给站在一边的大雪与小寒听的,二人被天子点名只得上前跪下,小寒回话利索,于是抬头向陈娇禀道:“回禀娘娘,这些红枣薏米羹其实,其实从一开始就是陛下每日在后殿内花费一个时辰亲手熬制的。”
陈娇哑然,惊愕的看向刘彻。刘彻仍旧在全神贯注的搅动着热羹,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今日晌午陛下为娘娘熬好了羹却正遇娘娘腹痛,这两碗都是方才陛下在娘娘小憩是为您重新熬制的。”
小寒受堂邑侯嘱托绕开大长公主私下让天子探视皇后,这才有了那晚黎明时分刘彻在路寝探视陈娇之事。她心里很清楚堂邑侯一直都希望皇后尽快原谅天子,而大长公主既然默许天子代替她为皇后熬羹也就证明她也希望帝后尽快和睦,小寒是堂邑侯府的家生奴婢,无论是维护侯府利益还是为皇后着想她都会尽力劝和,况且这一次她也只是说了实话。
小寒的话说完殿内便鸦雀无声,陈娇攥紧了手中的锦被,失去血色的唇抿成一线。
“好了,已经不烫了。”刘彻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再次响起,陈娇抬头只见他微含笑意的双眼,“还是朕喂你?”
陈娇虽然有些动容却没有妥协,语气依旧冷硬道:“不必,我说了,我不想见你。”。
“朕也还是那句话,不想见朕,就把这个吃了,朕就走。恩?”刘彻端着漆碗伸向陈娇。
陈娇忽然猛地伸过手去,想要故技重施夺过漆碗倒掉羹汤,却被刘彻一把捉住了手腕。
“阿娇,朕一直都在纵容你,所以朕想你大概忘了,朕除了是你的夫君之外还是大汉的天子。”刘彻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语气依旧平平淡淡神色自如,甚至带着一点温和的笑意,只是他的话语里却充满了□□的威胁,“卫青带着御林军就在外面,你若是把朕惹急了,朕会把椒房殿伺候的所有人都关起来,谁敢拦着朕朕就摘了他的脑袋,无论是谁,你信不信?”
陈娇充满愤怒的瞪着刘彻,她想要抽回手无奈病中无力,刘彻只用了两份力气就让她无法挣脱。
“你到底想怎样?!就算是天子你也不可在我宫中胡来!”陈娇动了怒,声音虽低却充满了怒火。
刘彻弯弯嘴角,拇指轻轻在她腕上揉按,“生气了?朕没别的意思,你乖乖吃东西,朕就这一个要求。”
刘彻差一点就要心软放开她,他真的不想让她再生气了,可是他更不想永远跟陈娇僵持下去,他必须要让她重新接受自己,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
所以刘彻硬下心来冷声道:“来人,让卫青带羽林郎进来,把椒房殿里所有的宫人统统拿下。”
内外宫人听得此话纷纷跪地求饶:“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你非要把小事闹得人尽皆知吗?”陈娇蹙起眉心看着刘彻,因为虚弱声音都有些发抖,她忽然转头对小寒用力喊道,“你去请太主前来!本宫看谁敢动你!”
刘彻朝小寒下颌一扬轻声道:“先把她拿下。”
皇后寝室兵甲不入,两名身强力壮的宦官率先入内,将小寒双手反剪提了起来。
陈娇怒瞪刘彻:“你……”
刘彻忽然倾身上前鼻尖对着她的鼻尖凝视着陈娇,眼中的情绪起伏不定。
“就算姑母现在在这里,只要她拦着朕朕也得把她赶出去。呵呵,在朝堂上朕连祖制都敢改,不在乎再多几个至亲敌人,大不了闹个天翻地覆宫闱不宁。”刘彻毫不在乎的笑着,细长的眉眼倒映着陈娇的身影,“为了你,朕认了。”
刘彻不是危言耸听,他坐在天子龙椅上,虽然大多数时候都不得不隐忍蛰伏,可他不是没有桀骜疯狂不顾一切的心,他早就忍不了宗室贵戚的一再限制,在这一刻他真的做好了破釜沉舟与整个宫禁列侯为敌的准备,并且,他绝不后悔。
“放开椒房殿众人,都滚出去。”刘彻淡淡的吩咐着。
路寝里很快安静下来,刘彻抬手轻抚陈娇的侧脸,在她愤怒的眼神里深情而温柔的说:“阿娇,朕什么都不要,朕就想你好好吃朕为你煮的东西,朕是,真是很在乎你。别让朕为难你的宫人,也别让朕记恨堂邑侯府。”
刘彻说完将陈娇的手腕放入锦被中,他舀了一勺红枣薏米羹放在陈娇唇边带着一点恳求的语气道:“就当朕威胁了你,可朕也费了心,你吃了十六日朕熬的羹,今日知道了朕的心就只剩下抵触,你知道你出事以后朕心里更难受吗,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阿娇,不要把朕变成你的敌人,不要拒绝朕的真心。”
孩子,真心,敌人,堂邑侯府……
陈娇心里酸涩难当,她要保护她的家族,她曾想要得到的刘彻的真心,她已经失去的孩子……这样的威胁,这样的爱情,她甚至不知是对是错。
眼泪一滴一滴的顺着她削尖的下颌落下,她看着眼前那一勺温热的薏米羹却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口。
刘彻微叹将薏米羹含入口中,双手托起陈娇的面颊吻上她的嘴,将薏米度给她,深吻的同时迷乱的抆拭着她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