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一个军衔不低的副将撩帐走了进来,身上的铠甲铿锵,见到霍去病立即低头抱拳:“骠骑将军。”
霍去病正在跟陈娇说话,见到有人进来立刻冷下脸愠怒道:“不是不让你们入内吗,我的军令听不懂吗?!”
霍去病的治军风格与卫青不同,因此它们在部下心中的形象也截然不同。士卒对于久战沙场的大将卫青,更多的是尊敬与心悦诚服,而对冷峻强势少年领兵的霍去病,则更多的是敬佩和畏惧。
霍去病令行禁止甚至有些残酷的军法让他年纪轻轻就立下了军威,几乎没有人敢违抗他的命令。这也是霍去病不得不做的事,不然以他的年纪将如何服众,如何掌握八万骑兵。
“骠骑将军,我们找到了李广利!”副将并没有退缩,相反他抬起头,眼中都是解气的兴奋,“将军不是说了吗,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找到他,立刻带来见您。”
“好!”霍去病一下就站了起来,虎目放光,又惊喜又切齿的合掌朗声道:“终于抓到这个叛徒,当年我大汉十万将士葬送在他的手上,今日就跟他好好算算帐!来人,把他给我带进来!”
陈娇看着霍去病,眼神有些莫名的纳罕,只觉就算他要处置李广利这个叛汉降凶的叛徒也没有必要在她的帐内进行,眼下倒是让她有些莫名其妙。
陈娇固然疑惑,但霍去病却自有原因,他兴冲冲的转身对陈娇道:“娘娘,我听东方先生分说,当年李广利之妹李氏假托身孕不适调走博望侯夫人,这才使得二皇子疾病难愈不幸殒命,如今这李广利逃到匈奴,跟我霍去病也有深仇大恨,我今日就把他带到娘娘面前,亲手收拾了他,为二皇子和我大汉枉死的十万将士出了这口恶气!娘娘且看着我的手段!”
霍去病虽不比卫青仁慈,但血气方刚他嫉恶如仇,最见不得十万同袍无端为这等小人叛国害死,再加上李广利当年害的卫青旧疾复发险些搞出大乱子,这国仇家恨叠在一起酝酿了整整五年,是以霍去病恨李广利早已入骨难平,唯有将其手刃方解心头之恨。
霍去病说完这席话还来不及等到陈娇表态,李广利就被押入帐中。
李广利当年投降也算为匈奴立下大功,还间接救了伊稚邪一命,因此在匈奴他也获得了大单于的盛宠,甚至被封为侯。可是眼下到了霍去病的手上,哪里还有一点将军侯爷的样子,吓的全身发抖面如土色,被人一推就忙不迭的跪在地上大喊饶命。
“李广利,你抬起头来,还认不认得本帅!”高大的霍去病身着铠甲一步上前就单手揪起了李广利的衣领,迫使他抬起头来。
“骠,骠,骠骑将军,冠军,冠军侯……”李广利浑身抖如筛糠,眼睛惊恐的大睁着,好像生怕愤怒的霍去病会把他一口吃下。
“既然认得,那就不必多话,当着天后娘娘的面本帅将你食肉寝皮,你当无话可说!”霍去病猛一放手,早就四肢发软的李广利就烂泥一样的趴在了地上。
“骠骑将军饶命啊,骠骑将军饶命……”李广利龟缩成团不停的磕头求饶,见霍去病理都不理转身拔剑,更是大骇,拼命向陈娇爬过去,吓得连魂都飞到了九霄云外,也不管有用没有,只管大声求陈娇道,“天后救我,天后救我!当年害死二皇子都是阿妍一人所为,都是她的主意,与小人没有半分关系,都是她策划害了二皇子啊!天后明鉴啊!”
此时霍去病已经提剑上前,怒道:“让你一次死了太对不住那十万英魂!”
他说着就举起剑作势要斩李广利的左臂,李广利爆头缩在陈娇脚边,陈娇却忽然冷声呵道:“霍去病住手,本宫有话问他!”
霍去病挥在在空中的长剑不得不停下来,带着疑惑望向脸色极难看的陈娇,再看李广利,眼中满是不能收拾他的不甘。
陈娇也不管霍去病,只是看着李广利厉声道:“本宫问你,你说的可是真话!?”
李广利瑟瑟缩缩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味来,一时间没来得及回答,可霍去病早就等得不耐烦,一剑就把他的大腿戳了个对穿,大喝道:“说!”
“啊!”李广利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却不敢耽搁半分,连忙道:“我说我说,我刚才说的千真万确,害二皇子的就是阿妍,是她,都是她策划的,小人,小人有证据!所以,所以绝无半句虚言,若是有假让我,让我当即死在骠骑将军剑下,万蚁噬心,永世不得为人。”
李广利见陈娇可以喝止霍去病救他性命,他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眼下为了活命,就算让他亲手掐死李妍他都不会犹豫,更别说供出之前李妍的所作所为了。
事关陈娇的儿子,在此时面前别的事早就再入不了她的心,她只对李广利道:“李妍是如何害了二皇子,一五一十说清楚,是不是背后还有人指使!”
虽然陈娇一准认定是刘彻推波助澜借李妍的手害了麒儿,可是她毕竟没有证据,自己的儿子就算死她也要一个确凿的证据,不然她如何甘心!
“是是”李广利又疼又惧,可是为了活命什么都得忍,哆嗦着说二胺这句话才意识到不对,愣了一下诧异道,“指使?没人指使啊,这,这从前到后都是阿妍一个人的主意,二皇子先头那病就她见过,她从小就主意大心思密,有的是法子,并不需要指使。”
李广利顿了顿说:“那时候阿妍怀有身孕,对天子又十分一心一意,只盼着圣宠不衰能生下皇子为我们李家改变倡优的低贱身份,偏巧那时候二皇子病了,阿妍跟天子去看过一次二皇子,御医令先天子所言二皇子的病情状况,她在一边都听得一清二楚。阿妍原先在宫外见过二皇子那样的病,高热反复,中间看着像是慢慢痊愈,其实更是凶险,再若发病不过一两天人就没了,这种病罕见,又来得突然,宫外的郎中也总是没搞清楚病人就死了,他们也是束手无策。她当时知道二皇子得了这种病就故意不说,大概那时候她就动了心思,筹划了以后的事。”
“阿妍一直都觉得李延年没本事胆子小办不成大事,于是就写信与我,把她的主意都告诉了我,让我帮她拿主意,她说……”李广利说到这里眼睛偷瞄着陈娇,因为扯上了自己竟有些吞吐起来。
“快说!”
霍去病一脚踹翻李广利,李广利哎呦一声,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和被踹的痛,连忙回道:“阿妍说天子对天后用情至深,她无论如何也比不过,现在她盛宠优渥我们李家才能风光无两,要是天后为堂邑侯丁忧回来,她就算有了皇子只怕也得跟掖庭十四殿的姬妾妃嫔一样失宠,况且她的出身又低,往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为自己的孩子和李家出头,所以必须得想个办法,让她圣宠不衰。”
陈娇的面色极其难看,沉声道:“她出什么主意?”
“她,她说”李广利咽了口口水,想一想自己现在的处境,不说就是死路一条,说了兴许还有活路,只得心一横道,“阿妍说天子喜欢天后她一点办法也没有,根本就动摇不了天后在他心里的地位,谁要乍着胆子进谗言那就是找死,只有从天后这边下手才行。她说她在天子的书房里无意间看过一封淮南王写给陵翁主的家书,说二皇子有‘取天而代之’的面相,天子疑心很重找了无数相士来看,现在虽然把这事放下了,可是就算不当真心里也有个疑影,如果天后知道了,必然心有余悸,若是二皇子再因病无缘无故的殁了,那天后说不定就会认为是天子所为。她说天后性格要强聪慧又非常了解天子,但越是聪明人想得越多越认为自己了解对方的想法错不了,为着二皇子肯定要与天子大闹起来,到时候无论天子用情多深,只要天后一准认定二皇子的死跟天子有关系,她就绝不会原谅天子。到那时候,二皇子已逝,天子就算再恼恨再解释也无法挽回天后的心,两人关系破裂,那盛宠不是还要留在她的身上么。”
李广利偷眼看陈娇,见她一言不发,脸色只有更阴沉,好像平静的海面下万顷波涛汹涌澎湃即将而来的感觉。
李广利赶紧撇清自己:“天后,小人没有半点假话,后来阿妍真的就实施了这个计划,她觉得这个计划就没什么难度,因为那病本来也未必有人治得了,她只怕博望侯夫人医术太精湛坏了她的好事,于是趁着二皇子似乎要痊愈的时候,推说孕期不适跪求天子让博望侯夫人到甘泉宫看诊。她都是自己那得主意,小人当时也劝过她,但是她不听啊。天后明鉴小人这里还有当时她写给小人的书信,事情的原委计划都在其中,小人也是长了个心眼,怕将来出事好留下来保命,全都没敢烧。”
李广利立刻赌咒发誓道:“小人不知道天后御驾前来匈奴,就算想欺瞒您这一时半会也造不出假,要是天后不信现下就可以让骠骑将军命人去小人帐中取那些书信,求天后放小人一条生路。”
“去病,命人带他去取!”陈娇冷寒的声音里带着出离的愤怒,但她努力的隐忍着,还没有把这些怒火发泄出来。
李广利怕的很了,继续道:“天后,这真不关小人的事,小人还有人证,有人证,当年阿妍的心腹侍女曾经奉她之命从甘泉宫来给我带消息,后来李家出事她也回不去就随小人来了匈奴,小人收她做了侍妾,阿妍那些事,她都知道!她她现在也在这里,骠骑将军命人把她一并带来说的更清楚!”
此事涉及皇子,事关重大,霍去病立刻就命人拖着李广利查取李妍书信,并将当年李妍的侍女带来陈娇面前当即审讯,果然与李广利的供词如出一辙。
这么短的时间又是这么巧合的机遇下,人证物证具在,这件李妍故意见死不救利用刘麒之死,挑拨陈娇刘彻关系的案子是绝对假不了了。
☆、第336章 南宫毒计
这注定是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
霍去病的书记官带人直查到了下半夜才为难的告知霍去病,并没有找到南宫大阏氏,连同陈娇所说的小王子狐陆孤和一对小公主也全然没有下落。后来在继续审问中,终于从一个匈奴侍女口中得知,南宫大阏氏已经在一队骑兵的护送下带着一对公主逃往了右谷蠡王的王庭寻求庇护。
霍去病立刻命人查点一队汉骑,命他们立刻展开追击,务必抓回南宫和小公主们。
一双女儿在南宫的手上,境况不知,又刚得知麒儿死因的真相,陈娇的心情很压抑也很混乱。这也许是她此生最难度过的一个夜晚,打开帐帘,凛冽的风裹挟着雪粒打入帐内,陈娇站在帐口,只觉一阵好似针扎的扑面冷意,只是那凛冽的痛感远不及她心中的翻江倒海意难平。
李广利的话揭开了她充满恨意的伤疤,然而可笑的是她竟然恨错了人,一错就是五年的时光。
谁说重生就全都是好呢,陈娇苦笑,苦笑里露了凄凉。总觉得前世的刘彻废过后杀过子,为了帝王权柄不择手段,那卫子夫的戾太子就是凄凉的证据,所以再看见他逼死窦竟夕的子嗣,处置刘宝如的幼子就对他的冷酷不寒而栗,总以为他下得去手,哪怕是自己最爱的孩子;总以为他爱的做作,对她不过一场浮梦。
刘彻是疑过,可是正像他说的那样,他从没想过伤害麒儿。刘彻是看中江山,可他也不愿失去她的感情,不然他何必宵衣旰食冒着出其不意的作战风险让霍去病出现在她的眼前。
陈娇已经告诉自己,她不爱刘彻很久了。是的,说的久了连自己的心都变得麻木,即使知道了真相,也说不上对刘彻的感情重燃信心,她只知道,她很彷徨,失落,懊悔,忧伤,所有的一切都涌上心头,仿佛尘封的伤口被揭穿,又让她在泪光里到她失去的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