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单欣慰地颔首,挥手道:“去吧,我累了。”
知澜,他一心培养的继承人,从小疼爱到大的孩子,竟就这样折在吕其深之手,实在可恨!让他想到便痛彻心扉,幸而当年太子妃所生的是一对双生子,如若不然,他们霍氏的血脉便要断了!
当年太子妃所生为双胎,是大凶之兆,按照惯例,两子只能留其一,可那时太子已病逝,让霍单再承受失去一个皇孙的痛苦,他着实是无法承受,只能请了万佛寺的本明大师来替两子相看,想看看事情可有转机。
本明大师一见两个孩子便脸色大变道:“两子皆为龙,必有一落。”
一听本明大师之言,霍单心灰意冷,难道真的不能将两子皆留?
许是见他脸色灰败,本明大师叹了口气,在其中一子的头顶点了一粒朱砂,道:“此子可留宫中,”又指着另一个孩子道,“此子可留庙中。”
“两子都能活?”霍单满怀希望道。
本明念了一声佛号,“一切皆看天意。”
从此,霍知墨便留在本明身边教养,本明带他云游四海,开拓心境,每年与霍单相见一次,霍知墨由本明这样的真佛带大,自然养成八风不动的个性,他天资聪颖心性豁达,从本明口中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立即跪谢本明,“多谢师傅。”他那留在宫中的哥哥实在也太惨了。
双生之子一直相安无事的各自生活,霍知澜甚至并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双生的弟弟,直到霍知澜出事,半年未归,霍单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实在等不得了,只能让本明传信给霍知墨,让他回宫暂且假扮霍知澜坐镇东宫。
没想到霍知墨刚一露头,便被吕其深给盯上了。
“我可以给你做梦也想不到的荣华富贵。”吕其深将他抓了之后,便以财富权势诱惑他假扮霍知澜。
霍知墨差点当场笑出声,那可真是太巧了,两人一拍即合。
当霍知澜可真够没劲,霍知墨心中念了一声佛号静心,可还是得习惯,霍家的血脉不能断,朝纲更不能乱,像吕其深这样刚愎自用的人若是当了皇帝,苦的就是黎民百姓。
……
京城闹市之中有几家最为火爆的商家,一为酒楼,一为青楼,一为钱庄,酒色财气,全聚与一地,往往客人是从钱庄取了钱,再去酒楼美餐一顿,最后在青楼歇息,人生快事,美哉美哉。
其中这钱庄便是吕其深的,谁能想到有人会在钱庄之中私铸钱币?吕其深偏就如此胆大。
云香拿着包袱进了钱庄,她面黄人痩,衣衫简朴,看上去十分寒酸,钱庄中的伙计立即上前拦道:“这位姑娘,你有何事?”
“我……”云香捏着手上的包袱,轻声道,“我来找我爹。”
“你爹是哪位?”那伙计问道。
云香低着头,怯怯地说道:“我也不知道。”
俩伙计互相看了一眼,面面相觑,嘲道:“这可真奇了,你不知道你爹是哪个,你来找什么爹?姑娘,有什么案子请去衙门,这里是钱庄。”
“我爹他脸色同我一样黄,生得两颗大龅牙,左脚有些跛,头上早生华发,八年前,我与他走散,这八年来我一直在寻他,听说这钱庄中有位掌柜与他神似,可否请那位掌柜出来一见?”云香恳求道。
两伙计一听大惊,这可不正是黄六吗?!黄六还有个走散的闺女?两人看着云香,越看越觉得她与黄六长得相似,可惜黄六不在,“姑娘,那位掌柜近日出去了,你要等下月再来。”
他当然不在,黄六是吕其深的心腹之一,可他有个怪毛病,每年十月必不在钱庄之中,有年十月黄六又离开京中,吕其深不满道:“走散八年的姑娘,还能找到?空费年华。”
云香正是打了这个时间差,打算借着黄六女儿的名义混进钱庄,那俩伙计不准,她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嘤嘤地哭了起来,口中叫着:“我要爹爹,我要爹爹。”
黄六为人阴狠难缠,在钱庄中极有威信,若这黄脸姑娘真是他的女儿,他们这样怠慢,恐怕没什么好下场,连忙去请了二掌柜来。
二掌柜董文与黄六是拜把子兄弟,是黄六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黄六是他的救命恩人,在黄六离开钱庄之时便负责照看钱庄。
他看着趴在地上不住哭泣的云香,有些头疼,黄六平素少言寡语,有个女儿的事,知道的人不超过五个,这姑娘看着就是个普通的乡下丫头,应当也不是什么探子,或许真是黄六的闺女?若是假的,等黄六回来再赶走也不迟,横竖不过一个乡下丫头,最多便是认错。
“别哭了,你起来吧,你说的那位掌柜确实人不在钱庄,你若是没地方去,我先给你安排个住处。”董文道。
云香抬头,泪眼朦胧道:“我就在这儿等爹爹回来,我找了他八年,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就是为了能有一日与他团圆。”她边说便又抽噎起来,哭得极为凄惨可怜,让董文也起了恻隐之心。
“这样吧,你便先留在钱庄的后院,如何?”
钱庄里头看着十分庄严大气,后院却只有几间屋子,全被花花草草假山乱石占了地方,董文嘱咐道:“在院中不要乱跑。”
云香点点头,乖巧道:“董叔,我会做饭,不会在这儿白吃白住的。”
“不必,安心呆着吧。”
到了晚间,董文不忘让人叫上云香一同用膳,这可是黄六的闺女,也算是他的侄女,没想到云香来的时候还端了一碗蛋羹,她有些羞涩地对董文道:“阿香借用了一下厨房,董叔您不嫌弃就尝尝。”
董文生了一口烂牙,平素用膳极不方便,这一碗蛋羹炖得如丝般滑爽,且鲜美异常,让董文赞不绝口,对阿香多了三分真心的喜欢。
阿香人很安分,白日躲在屋子里不出门,有空便到厨房帮忙,有时也采些花儿草儿来玩,董文瞧她乖巧懂事,心中对黄六还有些羡慕,这么好的小闺女,黄六可真是有福。
是夜,董文的屋门被扣响,董文朗声道:“进来。”
门开了,是阿香,手上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黄麻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董叔,您今日回来太晚,都没好好吃饭,阿香给您下了一碗面条。”
董文接过面条,挑起一块,发现那面条煮得极其软乱,心中更觉熨帖,柔声道:“你有心了。”
阿香羞涩的一笑,一眼望见桌上摊开的账本,状似无意地说道:“董叔,这么晚了还在看账呀。”
“看完了,”董文随手合上账本,一手抚着账本的边角,对着阿香随意道,“想学吗?要不要董叔教你看账?”低垂的双目闪过一丝杀意。
阿香连忙摆手,双眼有些窘迫地看向别处,咬唇羞怯道:“我不识字的。”
董文的脸色缓和了下来,笑道:“女子嘛,不识字也不打紧,等你爹回来,给你找门好亲事,嫁个好人家,一辈子就算圆满了。”
“等爹回来,都听爹的,”阿香甜甜一笑,“董叔您快吃,面要坨了。”
一碗热乎乎的面条下肚,董文只觉浑身舒服,对着阿香道:“你这手艺,董叔以后怕是要常想着了。”
阿香走后,董文便沐浴更衣径直入睡。
云香算算时间差不多了,便往董文的屋子走去,果然见到屋子里的灯已经熄了,她在那碗面里加了些助眠的草药,还是因云娘少眠长生教她识的,今夜董文应当会睡得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