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后传来一阵低低的咳嗽声,接着他虚弱的声音才断断续续地响起:“乔儿……莫进来……”
漪乔心里一个“咯噔”,随即想也没想地提步就冲了进去。
然而下一瞬,她的心就紧紧地揪成了一团。
地面上尚残留着一片狼借的水渍,佑樘倒在地上,一手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一手紧握成拳掩着口竭力压制着似乎一阵比一阵剧烈的咳嗽。他的面上几乎不见什么血色,苍白之中更是杂着一抹咳嗽引起的不正常的红晕。他身上胡乱套着一件纯白色的丝质里衣,可见是仓促之下穿上的。墨色的湿发凌乱地泼洒在他雪色的衣料上,对比尤为强烈刺目,此刻看起来不免显得触目惊心。
漪乔感到鼻子一酸,不顾一切地冲到了他面前。她跪坐在地上,一把将他扶起来,然后倾身紧紧地拥住了他。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么?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很难受啊?我该怎么帮你?”漪乔放在他背后的双手又是轻拍又是为他顺气,一脸焦急地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我……没事,”他虚弱地连喘了几口气才慢慢地开口道,“乔儿无需……如此紧张……”
“胡说!都这样了还说没事,”漪乔气急败坏地瞪着他,“你等一下,我这就去宣太医来。”
“乔儿,别去,”他勉力平复了一下气息,拉住她的手虚弱地笑道,“我自己调息一下,过些时辰便好了,不必兴师动众的。”
“什么叫兴师动众?难道皇宫里的御医们都是吃干饭的么?你如今这样的状况又不是小题大做,莫非还用不动他们么?”漪乔有些生气地看着他。
“本来我再过些时候就缓过来了,只是乔儿恰巧此时进来撞见了而已,”他的面色已然苍白到了极点,仿佛是稀薄得即将消散在空气中的幻象一般,额头上还沁着细密的汗珠,但他的神情居然显出一分不甚在意的散淡,唇角甚至还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语气中更是温和中带着坚决,“不必宣太医,我自己的身子骨我自己知道。”
漪乔紧蹙着眉头,面上难掩忧色,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有丝毫的放心:“可是你……”
“乔儿扶我去那边的软榻上休息一下吧,”他轻轻喘了几口气,而后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无碍的。”
漪乔见他态度如此坚决,想着他可能有自己的道理,于是只好暂时依言将他半搀半扶地安置到一旁的软榻上。
漪乔扶他坐好之后,便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拭去了他额头上的汗珠,又取来了一条稍大些的洁净巾帕为他细细地抆干头发。
佑樘望着她眸中流露出的真真切切的关心紧张和她忙碌往来的身影,眼眸深处浮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微妙光芒。然而这就如同深邃的海底闪现的亮丽流光一般,虽然瑰丽绚烂之极,但却隐于浩瀚汪洋之中,极是难于窥见。
“你刚刚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这样了?莫非是在浴池里泡得时间太长了么?”漪乔不无懊恼地道。
“是啊,若是方才乔儿乖乖就范的话,没准儿我如今就不会这样了。”他温柔地看着她,轻轻莞尔道。
漪乔撇撇嘴,此时没心情和他玩笑。她做完手头的事情后,看他还是间或地咳嗽一阵,面色苍白憔悴依旧,不由长叹一口气,坐下来敛了敛容问他道:“你告诉我,你的身体究竟为什么会这么差?”
“乔儿问这个作甚?”
“我见过身体不好,但是没见过这么不好的。你作为一个皇子,怎么会落得如此羸弱多病的地步?”
“乔儿难道忘了,我六岁之前可并非皇子。”
漪乔一愣:“你说什么?”
“当年母妃为安全起见便躲到安乐堂分娩,可后来还是被万贵妃知晓了,她派太监张敏来解决掉我,然而张敏却起了恻隐之心临时改了主意,没有照办不说,反而在安乐堂找了个不起眼的小屋子将我藏了起来。于是之后我就一直被匿养在那里,直到六岁时和父皇相认。”
漪乔沉默了片刻,才轻声开口道:“我总是听你说起安乐堂,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安乐堂么,”佑樘低头咳了几声,唇角勾起一抹淡笑,“那是宫禁西侧的一隅,是老弱、染病或者待罪宫人的暂住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