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樘偏过头去,垂着眼帘不说话。
“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情,”漪乔冷笑一声,“你明知道新婚之夜会有人前来暗算,却为何不提前告诉我,也好让我有个准备?你什么都不让我知道,其实就是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更加没有把我的安危放在你的计划内吧?事后我问你新婚那晚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看似详细的解释,却其实只是说一半留一半,根本没有提及你是事先知情的。如若不是我那日听到了你和万亦柔在绛雪轩的对话,我到现在都不会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朱佑樘,我真不敢想象,你到底瞒了我多少!”
“我承认,我确实是有心隐瞒了一些事情,这个我无话可说。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乔儿还是不知道的好……”佑樘说着低头抑制不住地低声咳嗽起来。
“你一直在说什么计划,方才你的属下还在怀疑是我导致的计划落空——到底是什么计划?”漪乔突然想起当时周太后把她叫到仁寿宫训话的时候,也曾经提到过这个,周太后那时也怀疑他的谋划落空是她捣的鬼。
“其实……咳咳咳……当初我被禁足奉先殿,是我有意为之的结果,为的是引蛇出洞,给想除掉我的人创造下手的机会,所以你来看我的时候,才会险些酿成误伤……咳咳……只是后来谋划未成而已……”
“这件事情和巴图蒙克有关吧?”
“是,他和宫中之人有勾结。”
“所以,你就怀疑是我从中作梗,是吧,”漪乔一寸寸盯视着他,嘲讽地一笑,“也对,我和他之前本就有些瓜葛,大可以佯装被劫持暗中给他送信,毕竟幻夜之前告诉我你已经将退路安排好了,也算是有所透露。这样一来既可以向他通风报信,又在一定程度上避了嫌,其实很能说得通呢!说什么一些事情我不知道的好,其实你根本就是不信任我,甚至怀疑我是巴图蒙克派来的细作对不对?!”
“这件事情,我说了,有待商榷。”他的额头上开始大滴大滴地冒虚汗,就算是在昏黄的烛光映照之下,也能看出他的面容已如纸一样苍白。
“有待商榷?哦,我想起来了,今日我去给你送饭食的时候你确实这么说过,”漪乔笑容里的讽刺更重,“我还在奇怪你那时说话怎么总觉得夹枪带棒的呢,原来是对我起了疑心啊……”
漪乔上前一步,面上现出一抹凄凉之意:“你从始至终都没有在乎过我的感受!你知道你被禁足在奉先殿之时,我有多担心么?我记得很清楚,那几日正赶上倒春寒,寒气重,你那时又被你父皇断了膳食,我一想到你这么弱的身子还要忍受饥寒之苦,就几天几夜都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现在想想,我真傻啊,你这么谨慎小心的人怎么会激怒你父皇?你消息这么灵通怎么可能不知道有人要去你父皇面前翻旧账?!你什么都知道,也只有像我这么傻的人,才会为你白操心!”
她说着说着便觉得眼眶发热,嗓音已经变得有些嘶哑:“这次被刺杀的事情,你也是早就知晓的吧?你仍旧什么都不和我说,让我心急火燎地冒险出宫去给墨意送信,还不顾一切地冲出城门跑到战场去找你!你可知为此我吃了多少苦,还差点死于非命!你可知当我以为你死了的时候,我有多绝望!我连哭都哭不出来!”
佑樘缓缓抬头静静地望着她,嘴唇动了动,却是什么都没说。
“我看也用不着商榷了,说到底你就是不相信我,我始终都是个局外人,”漪乔深吸几口气,继而抬眸认真地看向他,“有一个问题,我积压在心里很久了,那日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的初衷其实就是为了这个。我请你,据实以答,不要骗我。”
“乔儿但问无妨。”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敛容道。
“虽然现在这个时候再问,可能显得很蠢,但我还是想求一个明白,”漪乔咬了咬下唇,抬眸一字一顿地问道,“你爱我么?哪怕,只有一点点。”
她的眼眸清湛明澈,眼眶微红,带着些许泪意,盈盈然之间映出他的身影,如同最为干净纯粹的水晶,又如清洌的湖水,水面微动,荡涤人心。
“我可以很坦然地承认,”漪乔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声音虽轻却无比认真,“我爱你。”
佑樘的目光倏忽之间转为幽深,一双漂亮的琉璃眸里,是极为罕见的滔天巨浪。狂风裹挟着无边的潮水,翻涌着、咆哮着、嘶吼着,隐天蔽日,似乎要一径席卷到天穹的尽头去。
窗外雷声轰鸣,滂沱大雨已经倾盆而下,不时劈下的一道道蓝紫色的闪电映出他沉静的面容。
他的眼帘微敛,目光一点点变得悠远,此刻似乎是望着漪乔,也似乎是透过她,望向窗外未知的远方。
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沉默,良久的沉默。
漪乔无力地闭了闭眼睛,突然觉得好倦,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
“你为何不说话,你倒是说话啊你,”她凄然一笑,早已积蓄在眼眶中的泪水一颗颗滚落下来,“你不爱我对不对?你只是在利用我对不对?我对你来说,只是一颗占位的棋子,是么?你心里只有你的谋划只有你的江山,对么?你解释啊,你倒是解释啊,我听着,我给你机会解释。”她的声音里,带着强忍的哭腔。
他将目光转向她,旋即又偏过头去,久久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