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乔随手捞起床上一个银薰球横在两人之间,挡住他又一次欺身上前的动作,不怀好意地笑望向他:“陛下要这么想也可以……不过我也确实想问一句,陛下有没有觉得,嗯……我当初傻乎乎的?”
佑樘眸光闪动,忽而微微挑眉,低低一笑:“乔儿才发觉?”
漪乔噎了噎,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所以你是看我人傻好骗故意诱拐我对不对?”
她眼眸里满是如水的缱绻蜜意,虽然努力做出凶狠的样子,但这一眼瞪过来实在是没有半分威慑力,反倒像是撒娇。
佑樘嘴角轻勾,轻巧地夺过她手里暗香盈盈的银薰球,随意地往身后一抛,低头在她娇嫩的嘴唇上暧昧厮磨,唇畔浸笑,低缓吐息:“不傻我还不拐呢。”
漪乔一愣。他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她却隐隐觉得暗含着好几层意思。
然而不等她想明白,她就在一阵天旋地转里被不容抗拒地压倒在柔软的锦被上,淹没在了汹涌的旖旎情潮里。
……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正是出外踏春的好时节。算算日子,在宫里闷了快一年,漪乔觉得自己快要发霉了。
幸好按照计划,她可以有一次变相春游。想一想百泉书院那世外桃源一样的秀美景致和书香浓郁的人文气息,她心里就有些小雀跃。
然而设想是美好的,现实是难测的。
她这次出行请求又被驳回去了。原因很简单——她又怀孕了……
刚坐完月子,居然又怀上了……这速度简直比一年生一胎还快……漪乔捂了捂脸。
她瞧着他面上止不住的笑意,想起他那晚那句“一月之后再说”,忽然发觉他似乎是话里有话——不会就是等着她再怀吧?
不过不管怎样,她今年又出不去了。虽然她还是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阻止她出去。她心里清楚他让她呆在宫里面养胎只是个借口,但想想他或许真的自有自己的道理,便也只能作罢。毕竟他也不能总困着她,她迟早有机会出宫。
她平日里除了打理后宫事务之外,还会不定时抽查儿子的功课、亲自照管女儿,日子过得倒也算是充实。但这只是表面上的,她内心里的不安随着时日的推移不断增长。
不知道未来的劫难是惶惑恐惧的,但知道了之后倒是有一种死期倒计时的感觉。漪乔暗暗苦笑。
也不知是否因为近来朝政繁多,她发觉佑樘越来越忙。有时到晚膳前才见他回干清宫,有时倒是按时回来了,可和他们一起用过膳后又接着去忙,到很晚才来就寝。她知道他一向都是个工作狂,所以也没多在意,只在他的饮食起居上更多加小心,嘱咐他一定保重身体。
时入十月,周太皇太后圣寿将近,却忽然身体抱恙,卧床数日不起。漪乔此时已经怀孕八个月,太皇太后一早便免了她的晨昏定省,让她安心养胎。但眼下这样的光景,她身为孙媳还是挺着大肚子往清宁宫跑了一趟。然而看望完她才知道,老人家其实并无大碍,只是又想念小儿子了而已,欲借病重之由逼着孙儿准许崇王朱见泽入京。老人家如此这般地和她单独说完,末了一脸阴郁地抓住她的手让她帮着劝劝佑樘,应下这件事。
回到干清宫,她怎么想怎么觉得进退维谷。藩王进京兹事体大,她从不干涉朝政,何况是明知道为难佑樘的事。但太皇太后那一番嘱托她又不能当耳旁风。思量之下,她决定等佑樘回来后和他商量一下对策。
但她一直等他等到晚膳都传上来了还没见他回来,正要差人去打探,忽见李广来传话说陛下晚上在左顺门偏殿用膳,要晚些时候才能回。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交代李广规劝陛下保重龙体,赏了他些银子便打发他回去复命了。
她正要吩咐司膳布菜,一转眼就看到尔岚对着李广的背影微微皱眉,不由奇怪道:“尔岚怎么了?”
尔岚惊觉自己的动作落入了皇后眼里,稳了稳心神躬身道:“回娘娘,无事。”
漪乔眸光闪了闪,倒是并未追问。
左顺门偏殿外,李广走到门口正遇上刘健、徐溥几位阁老从里头出来,十分识趣地笑着见了礼,只是这几位耿直的老臣早对他近来的作为心生不满,并不理会他,纷纷鄙夷地睨他一眼,拂袖离开。
李广虽心中极端不满,但也只能强自忍下。说白了他不过是陛下养的一条狗,万不敢和陛下倚重的几位外臣卯上,不然倒霉的必定是他。
他一入殿内,便瞧见锦衣卫指挥使牟大人正躬身在和陛下禀告什么。见他进来,陛下抬手示意他上前来,询问道:“话都传到了?”
李广跪下伏地回话道:“回万岁,都传到了。”
陛下似乎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问道:“皇后说什么了么?”
“娘娘让万岁爷务必保重龙体,眼下天凉起来,注意御寒。”
李广似乎听到了上头传来一缕若有似无的浅笑,紧接着是一声轻叹,然后便听陛下曼声道:“到外头守着吧,没有朕的吩咐不要进来。”
李广顿首应是,起身退下。
晚膳后,漪乔将尔岚单独留下,盯着她道:“说吧,到底何事。”
尔岚踟蹰片刻,瞧着皇后的架势,斟酌着道:“娘娘,奴婢听闻这李公公有些神通。”
漪乔惊讶地张了张嘴:“什么?”
“就是……精通炼丹术制符水这些伎俩。”
“你说他会炼丹画符?”漪乔有些哭笑不得。
“奴婢也是听干清宫的宫人们私底下传的,据说他还认识一些真人方士,也不知是真是假。有些小公公还去他那里求灵符。”
漪乔即刻意识到了什么,眉头蹙起:“你是说,李广用道术迷惑圣听?”
尔岚面露为难之色,继而叹口气,硬着头皮道:“娘娘细思,李广所受赏识可是过甚了?他原本便是内官监掌印太监,后被调来做御前牌子,前阵子又进了司礼监做了随堂,李广当值时,陛下有事也是差他去办。除开陛下一直礼待的几位老人儿,如今宫里头大小内官见了李广哪个不是毕恭毕敬地看他几分颜色?只是这李广也颇有眼力介儿,对娘娘和千岁爷身边的人从来都是笑脸相迎,规规矩矩的。”
漪乔摇了摇头,好笑道:“陛下不可能相信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更别说什么符水丹药了。陛下登基之初就遣散了那些佛子真人之流,如今怎会再信这些?李广的升迁或许是因着他确实伶俐会办事吧,不要乱想了。”
她说完便想起佑樘最近的异常,心里莫名一紧:“哦对了,你可听闻陛下近来去了哪里?”
尔岚想了想,答道:“这倒未曾。”
漪乔暗暗舒口气:“这就是了。好了,今日之事莫要传出去,下去吧。”
漪乔望着尔岚趋步退出的身影,面上沉淀出一抹思索之色。
她又枯坐了会儿,见他还不回,便先就寝了。她心里存着事情便睡得很浅,迷蒙中听到窸窸窣窣的轻响,一下子就醒了过来,一转头正对上他投过来的目光。
“乔儿没睡着?”他微笑一下,细心地帮她掖了掖被角。
“睡着了,又醒了而已,”漪乔抿唇,“如今什么时辰了?”
“亥时正,”佑樘失笑望她,“乔儿是不是怨我回晚了?其实我回来有一会儿了,只是又批了一摞奏疏才来就寝的。”
漪乔撇撇嘴道:“陛下近来似乎格外忙,若非我对陛下坚信不疑,都要认为陛下另结新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