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乔撇嘴道:“不就那一回嘛,居然笑我大半月……我成熟的时候你没看见而已。”她轻“哼”一声,“粘你还在后头呢,我早就打定主意,要化身狗皮膏药贴到你身上。”
“对了,”漪乔拉住他的手臂看着他,“你还没说接受我的道歉。”
他微微挑眉,道:“听乔儿这话的意思,我还必须接受?”
漪乔一脸赖皮相,笑着搂住他的脖子:“对啊对啊。”
“说不接受会不会被挠脸?”
漪乔一愣:“什么挠脸?”
佑樘笑着将之前儿子与他说的那番话说了一遍,漪乔听罢脸色便黑了下来,当即道:“会!”又凑到他面前,笑吟吟觑着他,“我现在改主意了,单单一个接受还不行,我要夫君跟我说‘宝贝儿,我不生你气了’。”
她见他一直低头笑,正要说“有什么好笑”,又忽想一事:“哎呀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了,还好你之前早早跟我和解了。”
他笑道:“若是不然会怎样?”
“你之前不是一直对我爱答不理嘛,还不乐意跟以前一样喊我。你要是再晚几天跟我和解,我就不让你叫我‘乔儿’了。”
他配合着问道:“那叫什么?”
“叫宝贝儿。”
他忍俊不住道:“那若是再晚几日呢?”
“再晚就叫心肝宝贝儿,”漪乔摸着下巴琢磨,“要是再晚的话……就叫宝宝!”
他捏了捏她的脸,笑道:“乔儿这么大的人了好意思打这种诨。”
“我是大宝宝,”漪乔撇撇嘴,摇着他的手臂撒娇,“不管,夫君以前就说我和孩子们都是你的宝贝疙瘩的嘛,你说你有四个……”她说到这里,面上的笑容忽然僵住。
这话是他在她怀着炜炜的时候说的,他说三个孩子加一个她,一共四个宝贝疙瘩。
他也瞬时想起了这些,晃了一下神儿。见她忽然安静地将头转过去,他踟蹰了一下,小心抱住她,压抑地长叹一声,道:“逝者已矣,乔儿莫要想这些了。”
自从炜炜夭折之后,他们两人便很少再提起这桩事。但实际上,那个没缘的孩子一直都是两人心底深埋的创痛,只是他们谁都不想再去揭起。
她将手放到他的手背上,慢慢闭上眼,虚声道:“夫君说,真的有六道轮回么?如果有,那炜炜现在是否已经转生了?”
“乔儿的问题我答不了,”他喟然叹道,“不过不论他在哪里,都希望他能喜乐安康。”
漪乔翻过身,伸手抱住他,窝在他怀里默然不语。
昨日就是炜炜的忌日,因为目下不便,所以他们没有亲自前往幼子坟茔祭奠。
她的生日是二月二十九,炜炜的忌日在二月二十五,两个日子挨得很近。她有时候想想觉得很讽刺,她的生辰与小儿子的忌日离得这么近,每回过生日都要想起丧子之痛,这阴影简直要跟着她一辈子。虽然实际上她原本的生日并不是这个时候,但她依然觉得这其中或许暗合了什么。
这兴许就是孝宗与张皇后的命数,一开始子嗣艰难,后来好容易多添了几个,还早早夭折了。漪乔后来想想,觉得或许历史上的荣荣也是没有活下去的。作此猜测并非出于她对自己历史知识记忆的笃定,而是出于一种难言的感觉。
命运的森寒有时是不可想象的,有的人真的可能一生都多灾多舛,从降生到离世,苦难如影随形。
她悄悄看了一眼拥着她的人,放在他背后的手指慢慢蜷了蜷,抱他更紧了些。
她看他也不说话,想着他心里怕也是千钧重,便先岔了题:“夫君怎的不问我宁王的事了?”
他似乎刚从飘渺的思绪里回神,顿了一顿,才淡笑道:“乔儿难道不是诓我的么?”
漪乔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当下道:“夫君怎么那么想,我看起来像那种人?”
“我瞧着挺像的,”他轻叹一声,“我这几日一忙起来,乔儿就跟个怨妇似的,我每回看着乔儿看我的那种神色,就总提着一颗心,怕被挠脸。”
“我哪有那么凶,”漪乔鼻子里“哼”了声,“不过真被挠了也不打紧,夫君只管说是猫抓的,我不会拆穿夫君的。”
“那可不行,我的脸要是被挠了还怎么陪着乔儿去泡温泉。我忖着这个,就赶忙答应了乔儿的要求,今儿下午特意抽了空,来和乔儿一起晒太阳。”
漪乔觉得这话颇为顺耳,笑吟吟道:“所以夫君今日是纯粹来陪我的?”
他点头道:“嗯。”
漪乔伸长脖子“吧唧”亲了他一口,面上笑意宛然:“好了,我没有诓你,我真的知道,不过并不是很多。”
说罢,她沉吟着仔细想了想,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朱宸濠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所以,朱宸濠虽然如今已经开始显露异心,但要到十二年后才会起兵?”
漪乔点点头,道:“是啊,我是这么记得的。我的本朝史学得不好,正德朝的话,我只记得两件大事,其中一个就是宁王之乱,因为这件事实在是挺有名的,而且和王圣人也有关系。”
“王圣人?”
“就是王守仁,阳明先生,他被后世尊为……”漪乔说着忽然顿住,坐起了身,“哎,突然想起,我说的这些算是天机啊,虽然和夫君没关系,但是提前说出来会不会不太好,还是少说些为妙。”
佑樘思量一下,道:“我记得乔儿与我说起过他,说是听说过他的名号。”
“说起这个,我可是替王守仁不平啊,己未科那一榜,王守仁很可能问鼎殿魁的,却因为唐寅那场风波被牵连,人家正经考出来的会元没了不说,还被打到二甲里头,简直倒了血霉了,”她抱着他的手臂晃了晃,“你知道读书考功名多不容易嘛?当年程敏政出的题目那么难,难倒举国举子,连唐寅那样的天纵奇才都没答好,他却能答得令程敏政拍案称绝,这足以说明……啊你干嘛……”
他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压倒在榻上,似笑不笑道:“乔儿见过他?亦或者是想起了谁?”
漪乔怔了怔,道:“为什么这样问?”
“没有接触过考科举的士子,哪来那么大的不平?我那便宜老泰山倒是个苦读博功名的,可乔儿与他又无甚感情,断不会是因为他。”
漪乔恍然,双手捧住他的脸,道:“原来是吃醋了啊!你说我想起了谁,当然是想起了我那前未婚夫啊!他也是个苦读博功名的,夫君忘了?”
他忽然悠悠笑道:“原来是想起了你伯坚哥哥啊。”
漪乔一听“伯坚哥哥”四个字就浑身一抖。她心知他是故意的,当下朝他一笑,娇声道:“讨厌,樘哥哥净取笑人家。”
他闻言一蹙眉,一副被膈应到的样子,道:“可别这么叫我,不然我会想起万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