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意对信默然,少焉,会心浅笑。
小乔这是在暗示他,这本书顺利流传了下来并且为后世学者所重。她来自五百多年以后,那么信中说的应当也是五百多年后。
如若真是如此,那么确实是求仁得仁了。
他昨日还在迷惘自己来世上走这一遭的意义何在,此刻倒是看到了答案。
他深吸一口气,忽觉连日来的沉闷压抑如风吹云开,消弭了大半。瞧着信里的“文素”二字,他忍不住低眸浅笑。
如今看来,在信封上称呼他文素倒也顺理成章。只是她在此敬称自己夫君为孝庙,又是怀着怎样的心境呢?
就朱厚照的言行来看,这封信她怕是谁都没给瞧。会不会是因为那一行注解呢。
求仁得仁,问心无愧,抱负得遂,纵死无憾。
孝庙诚如是。
他轻叹一息,静坐了会儿,打开墙上一幅卷轴后的暗格,珍而重之地将信放进去,又将那道圣旨也收入其中。
从书房里出来时,望着身前的溶溶月色,他眼眸逐渐幽微。
从信尾的日期来看,这是她动身前一日写的。她这份礼简直送到了他心坎儿里去,亦且难得的是没有任何新婚贺词。
其他人都可以来给他贺喜,独她不行。
她若贺他,只会适得其反,要好成歉。
她落笔前或许便想到了这一层,于是对新婚之事只字不提。
他想起朱厚照的那番祝词,又想起朱厚照兼合父母神貌,一时思绪万千,五味杂陈。
或许他将来也会看到自己生命的延续,或许他也会如一般的父亲那样待自己的儿女,或许他自此也会过上寻常夫妻那样相敬如宾的日子,但是,有些东西终归是不同的,有些记忆终归是不灭的,有些人更是无可取代的。他心里空缺的那一块永远无法被填补,将来也会随他身死带入坟墓。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再活多久,十年,二十年,这都说不好。反正大抵不会比他这淹蹇多舛的前半生更漫长。
将交二更鼓之际,小憩中的林德容被自家陪嫁丫鬟唤醒,直道姑爷来了。她一下子清醒过来,迅速整了整裙钗,正忙忙命人将一早备好的热水和巾子端来,却被刚好入内的来人阻住。
她见房里的丫鬟仆妇都被他遣了下去,立着身醒了醒神儿,略有些局促地抬头看了看一旁发丝犹湿的人,迟疑了一下,轻声道:“夫君……沐浴罢了?”
墨意淡淡应了一声,见她低了低头似乎欲言又止,便道:“夜禁后行不得路,我安置好了一众本家亲戚之后,又沐浴了一番才来的。”
林德容闻言便知他误会了,微笑着解释道:“夫君误会了,妾身没有嫌夫君回晚了的意思。今日来的亲眷多,夫君多耽搁会儿再正常不过。妾身只是……”她顿了顿,两颊晕红,暗暗绞了绞袖口,“妾身本想坐着等夫君来的,但方才实在太倦,就略睡了会儿,夫君莫介意。”
墨意看她一眼,道:“无事。”
简简单单两个字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但也没有语带不善,应当的确是不介意。只是话里话外那股子若有似无的疏离,林德容却也能敏锐地感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