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了大半天,又走多了路,还劳心劳力的接受考验,等到客饭摆上,四个女孩都饿疯了。甘玉莹最豪放,直接把东坡肘子端到了自己面前:“姐姐们都嫌这油腻是吧?那就交给我吧,我不介意的。”连肠胃单薄的申藏香都陪着杏仁豆腐吃了结结实实一碗饭、
董音毫不客气的霸占了一碟子口蘑香酥肉吃的不抬头。书衡打趣她:“姐姐你看,这蘑菇晶莹润滑好似白玉温然,这肉纹理细腻颜色老成,必然取自一百天大的小猪脊柱骨上最精华的部分。良辰有,美景在,朋友小聚,赏心,名师指点,乐事。此情此景应该有诗啊。”董音狠瞪她一眼。吃完再收拾你!
书衡只觉得今日这红白鸭子,粉蒸排骨前所未有的的美味,毫不客气的干掉了两碗饭,心满意足,胃满更易足。大吃货靖安公主在饭桌上向来六亲不认,今日竟彬彬有礼起来,宽容的看着四人朵颐。而且从甘玉莹的反应来看,很显然靖安已经寻到契机与她搭上了话,开始的尴尬不复存在。
漱了口,用了茶,略微说笑一会儿,就要回程。上山还有一段距离,回去太晚不好。靖安公主要在这里学习,自然走不得,书衡笑着安慰:“等你顺利毕业,我一定再请项嫂子开席,以示祝贺。”
却不料,才刚出了角门就遇到了旧相识。不是别人竟是文和县主。她自然是用心装扮过的,湖水蓝银线织百蝶穿花宫绸小袄,一条黛青色绣白玉兰寛斓锦裙,用的却是号称“贝锦斐成,濯色江波”的上好蜀锦。外面罩了件乳白色轻纱暗福双鱼长衫,减了华重添了飘逸,配合着头上那支赤金凤尾珊瑚红流苏,手里握了一柄双绣蝴蝶白玉柄小团扇,少女的魅力一览无余。
文和县主看看书衡又看看董音,眼中惊叹一闪而过又恢复了平静,还是一副骄傲如孔雀的模样。喜欢裁云坊的衣服又不愿意承认恐怕会很辛苦吧。董音挑挑眉,颇为自豪的拉住了书衡的手。
书衡觉得还是打个招呼的好,虽然总是不尴不尬,但毕竟从未冲突过。过场还是要走的。她松开董音,前走一步,文和县主见状也前进了一步,两人同时微微点头。
“荣宜县主”
“文和县主”
“真巧。”
“是巧。”
“听说白素媛先生特特请了你屋里说话?”
书衡心道不晓得哪人的耳报神----消息传得这样快。这却是书衡想多了,白素媛原本就是个大v,吃喝拉撒睡随便写一段就有一堆人评论转发,原本就被一堆眼睛盯着,怎么可能无人知晓,更何况她原本就没有可以藏着。
“我运气好,恰逢白先生给靖安公主授课,课后便随意聊了几句。”
董音悄悄拧她:我们在哪里站了快半个时辰。
书衡毫不客气的拧回去:得了便宜还卖乖是会遭天谴的。
被敬重着谁都喜欢,四个身份极高的贵女毕恭毕敬的站了快一个小时,不招呼一声是说不过去的。白素媛这么聪明怎么会得罪权贵?大抵也曾有人在这里驻足过,要么是态度不诚恳只是看热闹,要么是没坚持下去,站的不够久-----既然想从别人这里得到东西,那人家装逼的时候你就得捧着嘛,瞧瞧诸葛亮,说睡觉,那皇叔就得等着。这叫默契!
董音和申藏香都是虔心求教的,而书衡-----是很上道的。
不管这个理由文和到底信不信,她今天心里窝火倒是真的,为了避免场面功夫也做不下去,当即道:“我现走一步,袁荣宜请随意。”
“请。”
眼瞧着文和的背影消失在转角,董音顿时怒道:“真是好大的架子。”她非要等书衡上前一步再点头,就是生恐自己打招呼稍带了其他三人。末了还要特意提出自己的对话对象是袁荣宜,生恐别人把自个儿也算进去-----真是欠揍啊!甘玉莹不懂这些精致的把戏,直觉不对,气的瞪大了圆圆的眼睛:“这文和真真可恶!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下巴昂的我都看见她鼻孔有多大了!”
“看到她鼻孔?是因为你个子矮吗?”书衡很不合时宜的打趣。
董音和申藏香低头看甘玉莹一眼,都下意识的掩自己鼻子。书衡又想笑了。
阁老女也好将军女也罢,毕竟比不过封号在身的从四品县主。这就不是万恶的不公平的阶级分割呀------你只能忍着。
对了,这身边还有个正四品呢!三人不约而同的望书衡,怪只怪书衡跟封诰前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一如既往的做派。让她们都不大容易想的起来。
看着三人的眼神,书衡心呼冤枉:我本来就很亲民呀。
今天的事情注定无法顺利收场,四人刚回到河边,在凉亭里休息,远远的便听到一个女孩声声娇笑。织锦百蝶穿花大红洋缎交颈长袄,齐膝露出一条妃色牡丹洒金裙,头上一支赤金三凤尾嵌红宝挂珠钗摇来晃去刺得人眼晕,耳朵上两只大红宝金镶边耳坠子来回摇动。张扬的如同一只凤凰。不就是最近大肆风光的张蝶衣吗?她瞧到了书衡一众人,便带着股骄矜而傲慢的劲头在一众女孩的簇拥下,众星拱月般走过来。
董音条件反射性的皱了皱眉,心中一阵不快。申藏香只是团扇合在了胸前,面上没有一丝异动,仿佛那挑衅般的笑声根本不存在。甘玉莹狠狠的瞪过去一眼,又坐回申藏香旁边,摆出一副我挺你到底的模样。
书衡只晓得张蝶衣看中了董怀玉,后来还连着几次献殷勤,明着暗着送秋波。听说董怀玉要过生日,她重金从松鹤斋买了徽州烟云古墨并一方登州状元及第黄玉砚。后来董夫人要过寿,她又跑进府来十分小意巴结奉承,但董夫人口风紧-----她向来不怎么讲话,所以一点消息都放不出来。可惜她不知道她早已惹到了小姑子,董音心里可是抵触的紧,哪怕她爹妈乐意要张蝶衣做儿媳,她也会想方设法的毁掉的。
眼瞧着张蝶衣点齐人马花枝招展浩浩荡荡的走过来,董音和申藏香不约而同的站起了身,倒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甘玉莹自然也跟着一起站了起来,书衡发现两班人马已经对峙,自己坐着实在太突兀,而且有点没义气,所以便也站到了董音身边。
张蝶衣的目光根本没有落在书衡和甘玉莹身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董音,又用目光刷洗了一番申藏香,那眼神直白而不礼貌,仿佛是挑选品评货物一般。董音当场便怒了,讽刺的笑了笑,也不理她,一拉申藏香指着对面一棵桃花树:“瞧,那里有只大花鸟。金灿灿翎毛红腿子,顾盼自雄呢。”
申藏香探头看去,蓦地一笑,拿扇子轻拍董音:“怎么说顾盼自雄呢?人家明明是只雌鸟。瞧,尾巴短短的,这种鸟雄性的尾巴大抵要长些。”
书衡下意识的回头看:花开烂漫,落英翩跹,哪有什么鸟。
张蝶衣也探头看去,抿嘴假笑道:“妹妹敢情是眼花了吧?那里哪有什么鸟?”
董音同样假笑:“我别的不好,就眼神好,看鸟从来没错过。不论是好鸟坏鸟小鸟老鸟从我眼皮下一过,我都分的清清楚楚。”
她的言外之意很明显,我清楚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离我远些,别在我这里装。
张蝶衣嘴角勾起一丝奇特而隐晦的笑意,她道:“只听说过伯乐相马没听说过女子相鸟的,妹妹这话,说的倒像是自己阅鸟无数一样。”
书衡浑身一震,这话,我的天,我说没有歧义,你自己信吗?她几乎惊住了,莫说是这礼法身为严明的大夏,便是才开放外向的二十一世纪,女孩子也不会随便讲这样的话呀。这张家蝶衣真是豪放,白瞎了她这么绮丽的名字。
按理来讲未出阁的女子是听不懂这些话的,但董音不同,她闲书杂书话本传奇不知看了多少,什么秘辛什么艳史更是不在话下,即便一知半解,她多半也猜得到的。但她偏还要假装听不懂,摆
出一脸茫然,书衡注意到她气的手都在发抖了。
书衡敏锐的意识到张蝶衣恐怕跟董怀玉是绝无可能了----被狠狠的拒绝,继而恼羞成怒,因爱生恨?否则,若她对董怀玉还有旖旎的念头,那得脑子多蠢才能这么对董音?可是从董怀玉的为人来看又不大像-----他便是拒绝也会拒绝的非常的妥帖,里子面子都会给对方留着,尽量减少双方损失-----那么只剩一个可能,董音强出头了!
哎,书衡又想叹息了。你个死兄控!人家房里事你搀呼什么?
不得不说书衡推测还是很准的,董音何止强出头了,她还羞辱了张蝶衣-----风水轮流转,今个儿轮到她自己讨没趣。
虽然如此讲,董音有点作,但所谓朋友,有时候不能讲道理就得挺到底。
“说到这个,我们府里那只红嘴绿鹦哥儿最近精神不大好,教他说话也不怎么理人了,以前明明很聪明的”书衡拉拉董音的手:“姐姐到我府里帮忙看看吧。”
这个讽刺,对听不懂的人是无效的。董音显然知道这一点,强笑道:“当然可以。我反正有个谱子要弹给你听,到时候一道看看。”
书衡诚心道谢,又道:“方才那只鸟毛色鲜亮,头生光环,身披五彩羽毛,尾羽华丽,阳光下花树间,有王者气派油然而生。难道是传说中的凤凰吗?”
她水灵灵的眼睛看着董音,柔波一般的目光仿佛可以安抚情绪一般,董音立即找回了状态:“呀,恐怕是的呢。《山海经》有云,南隅之山,佐水出焉,而东南流注于海,有凤凰,鹓鶵。凤凰,蛇颈龙纹,鱼尾鹤腿。我方才只觉得美而庄严,没有意识到,这会儿你一说我才想到恐怕真的是呢。”
“凤凰是祥瑞。吉祥富贵,荣寿无双。这是喜事啊,看到的人都受福荫啊。”书衡捂着胸口,受宠若惊,表情夸张,眼神真挚,幸福的好像中了五百万大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