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甘小妹来回一番折腾摇晃,书衡终于回过了神,找回意识的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感觉自己从腿到脚软成了两条鼻涕。甘玉莹索性就让她坐着,又拿了水囊给她喝水。
“是我考虑不周,这次便算我输了,我这马鞭就送你吧。”甘玉莹看起来有点愧疚。
书衡慢慢摇了摇头,用力半天,撮出一个笑:“你不用太在意。你说的,畜生毕竟是畜生嘛。况且原是我自己胆子小。你想让我克服这个缺点----我晓得你的心呢。”
甘三已经把两匹马都拉了回来。甘玉莹的黑马还是一如既往的神骏,书衡的小红马看起来有点弱气,一副怯怯的,要靠近又不敢的样子。
书衡平复下来,便勉力站起,向甘三施礼道:“多谢相救。”
甘三还礼不迭:“县主的礼我可不敢受。”他拍拍小红马的马头:“奇怪,怎么好好的就疯了?”
甘玉莹摸着自己马的脖子以示安抚:“谁晓得,可能是被黑龙吓得吧。一追起来,它怕。”
“这可不对,我在福山伯的马场上见过这匹小母马,性子温驯,但也活泼,经常跟别的马一起奔跑撒欢,不是那么怕追的。飞云点墨带着马群遛弯的时候,它还参与过呢。”甘三捧着小红马的马脸,从网兜里抓了根萝卜喂它吃。
书衡一时无语。甘三喂着喂着又咂咂嘴摇头叹息道:“你说你们这些女孩家家的,非要骑马做什么?明明平常一个个爱干净爱的不得了,现在倒是不嫌这畜生有味了。现在吓到了吧?乖乖回家去,省得你父亲担心。”
甘玉莹遗憾的抖抖马鞭子,得,好容易有个胆子大点的你,现在有出这么挡子事,看来以后姑娘我还得一个人孤独的奔跑。
甘三轻轻拍了拍小妹的肩膀,他又看看书衡,总是懒洋洋半翘着的嘴唇弧度加深了些:“荣宜小县主,我劝你还是想想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比较好。”
书衡诧异的抬头:陷害?
“实话跟你讲,我不是路过。是幸好赶得及。你运气好。”甘三挥挥手潇洒的翻身上马:“本公子继续快活去了。小妹,你送袁荣宜回府。”
他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动作之潇洒,让内疚心慌的甘玉莹咬牙切齿,当即马鞭子一甩缠住他的腿,脚下一跺扑跃过去,跳起来拉住他的衣领,硬是把他扯的弯了腰.“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甘三保持着这弓形姿势无奈的搔了搔头:“是国舅爷,她在县主小马的粪便里发现了毒蝇簟,那玩意又叫致幻蘑菇。马匹食用了会过度兴奋。但量不大,所以它原本只是有点晕晕乎乎的。但你这一追,诱发了。”
甘玉莹当即怒了,狠狠一鞭子抽在了地上,鞭影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白条:“哪个黑心烂肺的,捉到了,定然让他不得好死!”
“送你这县主小妹回家要紧。”甘三掸掸衣袖上落下的灰:“暂时不必声张。”
☆、第76章 下乡
一连几日书衡心中都有些郁郁。董音倒是第一时间来安慰她,可惜效果甚微,听她指天骂地痛批坏心分子,也无法解恨。并非真的被吓到了,而是活了两辈子第一次遭遇这种事忽然有点消化不良。袁夫人很快得知了消息,恨的牙根直痒的她动用了全部力量去清查。曾经书衡差点被竹签子伤到,她就果断行动命人检查更换整个国公府所有的帘子。遑论危险系数这么高的这一次。
遗憾的是这件事的结果并不那么令人满意。放毒蝇簟的人很快就找到了,就是国舅马那边一个爱喝酒拿大“不得志”的刁奴。他表示只是看不惯书衡,你个小女娃娃不过仗着老子有几分能耐,长得又好些,那全天下的人都该捧着你?这仇富心理真是恶心。再逼问,又知道了他曾到义庄掏钱换酒结果被打出去的事情。
----所以气不顺就借机谋害?
虽然表面说得通,但书衡直觉问题没那么简单。这件事不仅仅因着她,还可能牵连着袁夫人和国公爷。如今定国公府生意兴隆财源广进,隐隐有独大之势,若是商业上的对头施压,那也很有可能。更不用说还有袁国公,他连续几件大事办下来,得罪的人可真不少,政敌的警告或者报复?或者其实是要冲着国舅爷?
这个刁奴很快自杀了。虽然他死的很有骨气“老子堂堂一条汉子怎么能受你们这些伪君子摆布?”但书衡还是难以释怀----可事情的线索就这么断了。幕后到底有没有人,若是有,那会是谁,这些都不得而知。
看她笑口难开,终日葳蕤,袁夫人寻再多的耍货过来都没有用,终于有些急了。末了,国公爷叹道:“衡儿不如出去走走散散吧,换个地方也换个心情。宋婆婆说了多次,请你到庄子上,这是个机会。正好夏天到了。那里又凉快。”
于是,初夏头上,书衡带着一车行礼,袁夫人的一车叮嘱,并蜜糖蜜桔两个丫鬟,来到了京郊的牛尾庄。
农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榴花无人看,黄鸟寂寞唱。院落深闭门,户户急蚕桑。
书衡撩开车帘往外看,只见到一顷顷麦浪阳光下闪光,碧绿柔滑,绸缎般,一浪接着一浪。还有一对对的白蝶在绿浪上翩跹,忽而比翼好似十分亲昵,倏尔又远远分开,倒像小两口吵了架。不知名的鸟儿叫声连连,那极细嫩极婉转的定是今年刚出生的雏儿。油菜花开的金灿灿,小麦花是淡淡的娇嫩的黄。萝卜花的颜色是白的,那花瓣边缘却透着很鬼魅的紫。原来那么朴实的蔬菜也有如此风情的时候。
田埂上偶尔还有极温顺的黄牛慢慢悠悠的晃荡着步子走过,驯良的眼睛,粗壮的身躯,有种难以言喻的萌。等到清脆响亮的柳笛声从远方飘来的时候,书衡微微闭上了眼睛,内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待看到炊烟袅袅而起,闻道农家饭扑鼻浓香的时候,书衡的雀跃已经溢于言表。宋婆婆的孙子是个生的壮实小伙子,浓眉大眼,他被奶奶指派过来接人,老早骑着驴等在了庄子口。帘子撩开,探头的是蜜桔,这丫头甜甜笑道:“小哥哥,那就有劳你了!”那后生脸一红低了头不说话,竟是直接调转了驴头,开始引路了。
少年这么羞涩倒是引得车上书衡不由自主哈哈笑。
蜜糖蜜桔同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小姐终于正常了!
宋婆婆穿着酱色布袄,袖子卷到腕上,外面套了铁锈红的比甲,下着褐色粗布裹脚裤,花白的头发用了一方蓝手帕裹了,还是一如既往地精神矍铄。远远的望到书衡车架,眼角脸上的皱纹便随笑容绽开。
“我刚炖了母鸡,烧了腊肉,就等小姐来呢。”
蜜糖笑道:“我们不爱这个。婆婆送的豆角窝瓜笋尖之萝卜干都顶好吃。”蜜桔悄悄拧她:“你个憨货,就晓得吃,国公和夫人怎么叮嘱我们的?”
宋婆婆道:“有有有,都备着呢。刚撸的槐花榆钱,裹了棒子面蒸窝窝头,做馅盒子,保证你们都喜欢。我的水萝卜也腌好了,就等你们呢。”
“那得谢谢婆婆了。”
马车太大,进不去小道。车帘撩开,宋婆婆又撩起衣襟抆抆手,亲自把书衡抱下来,粗糙的大手轻轻摸她的脸蛋:“又俊了,个头也长高了。今天多吃两碗饭。”
书衡抱住宋婆婆的脖子对脸猛亲一口:“我想婆婆了!”
“能被县主亲,我这老脸也风光一回。”宋婆婆笑的欢喜,抱着书衡在前走。蜜糖蜜桔收拾了行李,依次放到宋玉柱的驴背上。宋玉柱默默的安置东西,别说拿眼瞧了连头都没敢抬一下,惹得蜜糖蜜桔掩了口咯咯笑个不停。书衡不得不使眼色给她们:人家腼腆孩子,你们别太过分!
“婆婆,我还是自己走吧。您别累着。”书衡目测离宋婆婆家还有段距离。
宋婆婆笑着把她搂的更紧了些:“没事。这路上又是土又是泥,你这小鞋子,上是锦下是缎,还绣着金线,弄脏了可惜。再说,你这点子重量算什么,我现在还能抗一捆柴呢,一点不输年轻人。”
书衡笑道:“婆婆威武!现在我爹爹都抱不动我了呢。”
宋婆婆笑的愈发起劲:“国公爷那手就不是干活的手。现在他可好些了?每年春夏总要犯病,真真让人揪心。”
“已经好多了。病中日子短好些,便是咳嗽也不像以前那么磨人了。就是还容易走困,有时候只能睡一两个更次。”
“哎,这孩子,那是心血亏损太狠了。我总劝他放松些,可他就是操心的命。”宋婆婆说这话是满满的心疼,她又拍拍书衡的小肉肩膀笑道:“小姐倒是有福气。天庭秀阔,鼻线隆挺,这是享福的命。”
书衡笑道:“借婆婆吉言。我倒要分点福气给爹爹,让他身子康健些才好。”
“小姐孝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