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猫看了她一眼,细长的几乎与身体一般长度的尾巴微微动了动,并不跳下来。书衡摸摸鼻子回头看这那俩当先站着的人:“说吧,怎么回事。”
那鼻翼下有颗痣的胖大汉子先开口:“回王妃的话,是这样的,如今这不过年了,都置办年货嘛,咱们□□也是成担成筐的鲜活往府里送。猪牛羊肉就不说了,鱼啊虾啊,还有鸡啊兔啊什么的。但今天我去查验东西却发现那猪肉少了一片,兔子鸡子也少了几对儿。所以就找着王二问话来着。”
书衡斜眼看另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你是管年货采办的?”
那人便跪了过来:“正是小的,咱王府里这年下节礼向来都是归我管得。”
书衡便笑:“□□迄今建立七年。也就是说你采办七次了。”她问那胖大汉子:“是次次都短了还是就今年短了?”
这胖大汉子顿时愣了一下。若他说次次都是短的,那书衡就会讲:既然次次都是短的为何现在才报?还是你早先报了王爷觉得不必计较。若是王爷都愿意难得糊涂,你何必挑我出来开这头?找事么?
若是他说不清楚以往的情况,就查这一回就短了,那书衡就会找以前的负责人按老例办,为着这点事惊动王妃也显得他无能。他思了又想还是说道:“这王采办以前都没有短,就今年短了。”
书衡轻笑:“这可真是有意思,早不短晚不短,王爷刚把府邸交给我,你这就短了。少不得立立规矩整一整。”
地下众人听了,顿时心里叫苦。刘旸本身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他呆在王府的时间本就不多,又哪里会过问这些事?他只管保证自己住的安全,人身安全,信息安全,财产安全,其他的都不在意。也是同样的原因,为着免了人多口杂,手杂,心杂的各种弊端,他这王府才会如此空旷。以前都是王曲充当一把手,统管了各方事物罢了,但王曲又是刘旸身边第一得力的人,忙的团团转哪里支应的过来?所以这王府瞧着规矩大,但实际上空子多的很。这些琐碎的银钱事,刘旸可是从未在意过。
书衡刚嫁进来的时候,他们还曾经紧张过,都以为这个女主人要新官上任三把火。但书衡却一动不动不吭不哈,写写字逗逗豹啥都不过问。众人的神经又渐渐放松下来,然而事实却迅速打脸了。
年下往来支取贺礼,书衡看一看就丢了牌子:“皇帝陛下皇后娘娘的贺礼都是王爷另外觅的,不走公账,你哄谁?顺王府肃王府跟辅国公府帝国神将府一样的份子?以为定国公府的礼厚些就封了我的口了,我稀罕那点子东西?”
“这笔账错了!再去算。兵器养护,呵呵,这是个好理由!但这么一大宗,你估个一千两出来敷衍谁?诚意在哪儿?去给我分类列细目标清楚。铠甲,马刀,□□----以后这账不挂日常开销,单独列个簿子出来。”
再后来,书衡就不开口了,那些伶牙俐齿的丫鬟充当了这个角色:“若是秦王问你你也这么回话?啥叫你也不清楚?难道王妃就该事事操心?要你干什么吃的?去问旧人查老例,不整明白就别想支东西!”
“你就是这么给秦王丢人的?那这个数字过来糊弄,当我们傻还是当秦王瞎?现在陛下正忙着提拔咱们爷,你在后院里头拖他后腿,南安郡王的案子刚过,那“认人不清”的骂名还没背够,还要再连累的你们王挨申斥?”
“瞧瞧,瞧瞧,你这出息!雁过拔毛!拉诶的伙食费你都要拿回扣,畜生嘴里抢食,你够胆也不怕别人笑话!当心拉诶窝火了,半夜去啃你脖子!”
一连串事情下来,不说血雨腥风但也狼烟四起。书衡自顾自悠哉(至少表面如此)终于激得他们出手,要探一探这小王妃的底线。
事情回到眼前,书衡看看树上的小豹子,又看看地上的人,唇角淡笑眼神冰凉看起来有点可怕:“我只好奇谁那么大胆,竟然把锅栽到lucky头上来了。让我猜猜看,是不是短了之后,就说是被豹子偷走的。毕竟畜生无知,口说无凭一切都是可能。大家本着一条船上蚂蚱就该互相扶持的原则,纷纷附和。然后,又有一个匡扶正义顾全大局的人出来发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富贵之家,尤其年下这种喜庆的时候,怎么能为着一只畜生伤了我们王府的和气。”所以,你们就成群结队来寻事了,接下来你们是不是就会一起跪下劝我,为了大家,为了王府,忍痛割爱?”
众人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还有些眼神躲闪神色慌乱,大冷天的鼻尖上沁出细汗。
不得不说,书衡猜得很准。什么货物短了,什么监察失当,什么斗殴袒护,统统都是做戏。众人是往日悠游惯了,现在来了个镇山太岁一下子接受不了,以前有的好处得不了了,以前的关系网被切断了,以前的财路被堵了。现在回过神来,终于想到一个法子,联合起来逼迫书衡这个“掠夺人民财富的大魔王”投降。
这样就想让我屈服?书衡冷笑: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从来都是骗人的鬼话。否则刘皇叔干嘛费劲巴拉三顾茅庐。他自己就是编草鞋的索性直接去找三个臭皮匠得了。一堆臭皮匠也就是一堆臭皮匠罢了。这又不是团结一心的群众革命而是暂时苟合有着各种利益龌龊的乌合之众。她可是就等着这一回呢!
“我实话讲,莫说这小豹子是秦王亲自送我的。哪怕就是我用过的一个杯子踩过的一只袜子,那我没说送人或者丢掉,那就谁都不许擅自处理!一切财产,凡是打了我的标号,都神圣不可侵犯!”
“按道理来讲,王妃您的猫儿狗儿都比我们金贵,我们被豹子咬死了也是我们该死。我们这么做也是为着王府的形象考虑。年后年前客来客往的,万一惊到了哪个吓到了哪个,我们可担待不起,而且这也是为着王爷和王妃着想。”
瞧着那皮笑肉不笑的面孔书衡就反胃,所以当机立断用十倍嘲讽效果的皮笑肉不笑反弹回去:“呵呵,大总管之一是吧,好大的脸面。你少拿人命来压我,也别用王爷来挤兑我,不就是觉得自己银钱拿少了,手头没有以前宽松了?畜生是不会闲着没事袭击人的,人才会袭击人。你喂它吃饱喝足别让它感觉到受威胁即可。至于万一?我养着你们不就是为了防着万一?难道连个畜生都看不住?若是这样,我这王府也不敢用你。”
这句话一出,众人脸色都变了。因为他们心里有个凭仗,那就是他们都是刘旸的人,是秦王的亲护,你一个过门才一两个月的王妃还能决定我们的去留?但书衡就是这么跋扈,就这样肆无忌惮的放开了手脚-----这作风让人不由自主的想到定国公诰命卫五。
袁夫人说的好,不是没奔着前途在家里忙庶务的男人,哪个会天天计较婆子丫鬟小厮争抢后宅管理权的?若是,那要么与夫人有龌龊要么是疑心病太重。所以她当初用严苛手段整治定国府后院的时候可是没有半点迟疑。按她的话讲,这本就是女人的地盘。刘旸疑心病重吗?没有,与我有龌龊吗,没有。那我还避讳什么。
书衡这句话可不是说说而已,随后她就发落了那个山羊胡的买办。即便他没有贪墨(这可能很小)但他配合着做了这场戏,那就是个靠不住的。众人这才收束了心神,不敢小视这个连及笄都没有的年轻主子。
□□运动取得成效,书衡积极进行表彰,开展了第二次谈话:“我问你们,以前的韩王宋王现在怎么样了?莫说十年五代前的,就说前段时间,南安郡王府败落以后,那帮奴婢下人的结局如何?有再被买卖的,有赐死的,有充作奴隶军妓的,所以大家的前程,大家的好日子,乃至包括我的荣华安危,都寄托在秦王身上!王府兴盛,大家才能兴盛,一门心思谋私利抽空了王府那一起完蛋,覆巢之下无完卵,这道理大家不曾听说过?所以,大家伙都打起精神来!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你的子孙!”
物质鼓励和精神鞭策同步进行,打鸡血效果显着,俩月后刘旸归来,被一大帮下人用热切的目光盯着,就好像四十年光棍见到了花姑娘,顿时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
☆、第139章 李玉兰
沉香木湘妃竹纸檀香仕女扇,串流苏翠玉玲珑球,裁云坊新样织花缎,蜜桔一样样展示给书衡看。“再添一对金餜子小如意?”蜜桔整理着礼品匣子:“小姐这是当了王妃以后第一次送礼,不能简薄。对方又是未来齐王妃,说不定正瞪大眼盯着我们犯错呢。”
书衡随手把沏的浓浓的红茶泼掉,慢慢往秋香色金线蟒引枕上靠了靠:“这可有点意思。怎么大家都说她是未来齐王妃呢?是有了圣谕还是有了赐婚诏书?”
蜜桔手里动作一顿,劝道:“小姐,别任性啊,太后的意思很明白,天天召李家姑娘进宫说话,每回赐东西,李小姐的都与齐王的一样。还有咸福宫,那什么连环锁如意佩都是成双成对的,李妃娘娘的意思明白的很。”
书衡轻轻摸着状缎芙蓉长袄上黄玉小扣,好似有点疑惑:“按道理齐王也十九了吧,难道陛下对行冠礼有偏执,非要等到儿子都成年了再赐婚?太后和李妃都这么急吼吼的,皇帝陛下却总是不开口,这倒是有趣。”
蜜桃听到了,笑道:“我听院里的人说了,陛下有讲究,怕早开房伤身,都不允许儿子们早婚的。要不秦王就等到现在?王妃小心,得改口叫父皇了,省得被人抓了错。”
------他咋不怕伤女孩的身?书衡小小翻了个白眼。
“收了吧,按照表嫂子见表姊妹的份子出。尺头荷包如意就可以了。既然是及笄,那就添个福寿牡丹圆头簪。”
本着低调行事的原则,书衡没有套王府的盘龙金流苏车架,而是照旧架上自己惯用的翠华宝盖车,向华伯府同样是老牌世家,皇亲国戚,上京中心距离□□并不太远。马车晃晃摇摇,不过一壶热水的时间。窗纱飘摇的缝隙里,书衡又碰到了熟人,和蕊郡主的马车。不晓得这郡主怎么想的,似乎有意与书衡争一争长短。眼瞅着,她就后方超车,踢踢踏踏的挤到了前面,车帘子里刻着一个满头珠翠脖子昂直的影子。
这也太不礼貌了!蜜桃气的咬牙。这两天她在王府里管教刚购买的新人,疏通各方管事,正憋得一肚子火。当即骂道:“什么郡主,有这么对正牌王妃的吗?不说退避礼让也就算了,还敢给我们看车屁股!”
书衡“高深莫测”的摸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淡定,淡定。这点气都受不得将来怎么在皇家熬人?”
按道理来讲,一个伯府嫡女的生日宴,书衡这个王妃不一定非要去的,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搪塞过去。但刘旸不在,董音外嫁,卫玉琴养胎,甘小妹跑马,袁夫人的陪嫁的人都一个顶三个的管用,啥都不用操心之后,闲的发霉的她还真有了点兴致,想看看这帮小姑娘大姑娘老姑娘耍什么花枪。
向华伯府果然面子大,及笄的又是太后亲外孙女。那可真是高朋满座,往来无白丁。不仅太后,皇后各个宫妃有礼物送到,连向来不大与小辈来往的寿康长公主都亲自参加了,还亲手给李玉兰梳头。其他的夫人诰命自然不用说,团团坐了一屋子。不过,这里面却没有袁夫人,书衡大概扫了一眼,没看到影子也不觉得多意外。
书衡是不用挤在正厅的,她在丫鬟的引导下,径直来到了后方小楼,宫廷亲眷都集中在那里。她不讲话,也不热衷联络,留给众人一个美丽却高傲的背影。然而真要走到面前去,却会发现她的脸上又是温和清浅的微笑,把“平易近人”的姿态摆到十足。
款款登上小楼,众人见过,坐定,便有一个丫鬟跑过来与李玉兰耳语一番,她奇怪的看了书衡一眼,嘴角勾了勾,并不开口。书衡挑了挑眉,也作出三分笑:她知道自己的礼物让人觉得意外了。其他人,说不定都是按照准王妃的份子高高送的。
这个伯府贵女爱听戏,书衡到的时候已经开了场子,台上珠翠管弦台下绫罗明珠,场面奢华而喧嚣。
李玉兰的装扮富丽而奢华,从头到脚,双步摇双钗双簪双梳,耳坠子,大金锁片,腕上两对镯子脚上一对脚环,这是金器加红宝切割的一整套头面。加之颜色出挑,称得上花容玉貌,这堂皇装扮齐全,还真是贵气十足眩人眼目。而一边的张蝶衣就不行了,她也金簪玉钗大镯子堆得满满,却被李玉兰有意无意的娇奢做派压了下去。金玉满堂都又不显得粗俗,这也是相当考验气质的。
“真是貌美如花不可方物。”书衡真诚的携住她的手。跟着刘旸的叫表妹,而她的年纪又比自己大,她也没唤表嫂而是叫的王妃,书衡索性不称呼,赞美不算虚辞也抵得过了。李玉兰笑得大方:“王妃才是万中无一世间少有的美人,早知如此我便不请您来了,瞧瞧,我的风头都被抢走了。”书衡自然套用aabb句式谦虚:“哪里哪里。”
寿康长公主作为皇室唯一亲临的地位高的长辈自然端坐上首。她嫁入了异性王的东平郡王府,儿子又出挑,少不了袭爵,日子过得舒心如意,因此眼神中带着点光亮。是那种人到中年却依然对生活充满热情和拼劲的人才有的光亮。她与身边的人说笑,又与间或兰花指微瞧拿起彩绘墨鸭小盖钟啜饮一口,敷衍的滴水不漏。
“长公主,您的肤色真是白细,我这看了这么久,都没发现有什么瑕疵,我见到不少女人还不到三十,脸上就长斑了,您真是保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