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旸任由她哭闹,听她诉说,感觉着那滚烫的眼泪打湿自己的肩膀,默默开口:“我错,是我错。你,你别哭了。”
他欲说书衡哭的欲凶了:“我一个人躺在老山野泉边的时候,就听到流水声,风里的兽类吼声,还有自己的心跳声,我紧紧抱着lucky呼吸都不敢太大声,怕招来动物,怕招来刺客,我又冷又饿,可是还不敢随便走动。我这辈子才十五岁,我才刚及笄,虽然我一直都怀念着梦中世界,可我也不愿意这么回去啊。被人逼得,强迫的,丧家犬一样的回去。”
刘旸下意识的把怀里人抱的更紧,喃喃道:“我不会让你回去的,你呆在我身边,你会好好的。永远都好好的。”
书衡的手臂没有力气了,软趴趴搭在他肩膀上,软嫩的脸蛋蹭上他的腮帮:“梦境世界是个好地方,那里男女平等,一夫一妻,没有特权,讲究法制。我在那个世界只是很小很小很微不足道的一个,除了爸爸妈妈没有人觉得我重要,可我真的很开心,很开心,远好过在这里做个被人跪着磕头的太子妃。”
刘旸板正她的脸,搂住她的腰放在自己膝盖上:“我保证,总有一天,不用太久,或许明天,一切都会结束,再没有敢威胁你,再没有敢挤兑你,不会再有人给你脸色看,也不会有人强迫你做不顺心的事。你会畅快如意,开开心心-----”
“不,我不要,你去找你的娥皇女英,让我回家,我爸爸妈妈还在梦境世界里头等我。”
“没有,没有娥皇女英。”
“娥皇是我女英是梦姑,娶我是买一赠一,一个算俩,明明你很划算。”
刘旸并不擅长应付女人,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哄她,满口应承,她讲什么都是应该的。“对,是我占了老大便宜。”
只有一妻这样的话他说说笑笑讲过一次,这一次听起来尤其深情而郑重,是可以作数的吧。哎,可惜你还不是皇帝,不然我让你出个圣旨盖上玉玺昭告天下,看到时候哪个敢反悔,敢嚼舌。
“不信,不信,我才不信。你都不救我,说不定心里觉得我可有可无,反正你要当皇帝的,自然有大波女人抢着要你睡。”
刘旸轻轻叹息,索性暂时松开怀抱,拿来纸笔,一字一句立下文书,红泥一蘸盖上金印:“我,刘旸,得袁氏书衡为妻,生同床死同学,不分心,不两意。”
我的辛苦和委屈不能白受,不拿点实惠的东西出来我才不干。
书衡这才满意,眼泪未干又笑出来,眼睛亮亮,酒窝甜甜,仿佛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女人。
刘旸也笑,两天一夜,神经终于松下来,又来抱她,恨不得再不丢手。
书衡抽抽搭搭,抹着眼泪,推他的肩膀,自己默默往后腿。刘旸用力箍住了她:“你信我,信我。”
书衡用力抹了把泪:“快松开,你抱太紧,我要吐了。”
刘旸这才松开一点,扶她重新在软枕上靠下去,又递水给她。端详着面前这忽然狂风暴雨又忽然雨霁云收的小妻子惊觉她如此能牵动自己的情绪,这美艳的外表下到底装着一颗怎样的心?
☆、第160章 尾声
次日一早,国公夫妇联袂而来,看望她。眼瞧着她不缺胳膊不断腿还是元气十足,正抱着一根东坡肘子啃的欢实顿时提到嗓子眼的心就放了下去。书衡满口应承,挥霍谈笑,故意把惊险的遭遇用轻松幽默的语调说出来,夫妻两个看她元气满满,精神头倍足,这才放了心。袁夫人少不得又赞:“好,有出息,不愧是我的闺女。”
出了门,又去看蜜桃和蜜糖,这两个丫头的表现她十分满意,少不得表彰奖励一番。两个蜜先被刘旸赏赐,又被书衡赏,更难得还得到了袁贵妃和皇后的赏赐,如今袁夫人又来赏,眼看着那堆足够自己也当个小姐过到下辈子的好东西,只觉得老天爷果然公平主子也公平,付出有回报忠心也有回报。书衡还说了,等伤好了,她们尽可以挑自己喜欢的嫁了。这这真是莫大的恩赐。
离了正院,刘旸亲自来送袁国公,袁父一直冷着脸不说话,眼看要上轿,却忽然转身:“你打算等到什么时候?”
刘旸神色一凛,铿然道:“不会再等了。”
“那好。也该收场了。”
看着袁父的车驾慢慢消失,刘旸长吁一口气仰望紫禁城斗角飞檐:那个地方,该是我的。
探病的人一*来,刚送走腆着肚子的卫玉琴,又迎来了谦和笑着的刘妍。她刚进门就被人给了脸色,蜜桃撑着拐杖站在那里喊:“你走,我们不欢迎你!”
刘妍不以为忤,深深一幅给书衡行礼,姿态极为谦卑。书衡不晓得她是不是在嫡母面前也经常摆着这种姿态,因为看上去实在让人受用。可惜她不是刘妍嫡母,书衡当窗看了她一眼,语调也不客气:“齐王侧妃?如你所见,我这里病的病伤的伤,怕是没有心情待客。您哪里舒坦哪里待着吧。”
刘妍也不怒,只是膝盖屈得更低了,头却微微抬起,眼睛看住了书衡:“太子妃,小妇从来不敢叨扰您,只是,我齐王正妃,还有张姑娘,都不大好。她们,遇到了流寇。”
书衡沉默。终于一挥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刘妍这才起身,不紧不慢却极为恭谨的走了进来。她按照书衡的示意在葵花雕漆的红木椅子上坐下,只坐三分之一的位置,笑问;“太子妃受惊了,如今可安好。”
书衡自斟自饮:“如你所见,本人向来鸿运不衰,闲杂人等休想伤我。”
听她声口不对,刘妍也不介意,继续引爆方才抛出的重磅炸弹:“齐王府随后收到的消息,并不比太子府慢多少。一波流寇,仇富仇官情绪浓厚,报复皇朝,恰好您与李玉兰张蝶衣她们先后离了别苑回京,所以首当其冲。正妃还好,张蝶衣就比较惨了,在流寇侵扰的时候,她与齐王妃护卫队冲散,被围观,擒获,听说,”她凑近了些身子,压低了耳朵:“被奸杀了。”
书衡微微一怔,她原本以为是有人借流寇之手来害她,可能是李妃也可能是张蝶衣。难道竟然不是?李玉兰被围攻可能是要做苦肉计,那这张蝶衣被奸杀这程度也太重了点。难道这幕后还有蹊跷
现在从表面来看,书衡是彻底的受害者,而且是蓄意谋杀,但张李二人的遭遇却把谋杀做成了意味。书衡轻轻抚摸自己受伤的上臂,心中滋味一时难以名状。
“正妃李玉兰因为受惊过重,如今白日萎靡夜晚噩梦,惶惶不可终日,好好吃着饭忽然摔碗推桌子,说那红锅子让她想到抛洒在路上的人肉块。每天把自己关在屋里,变得疑心很重,身边丫鬟一个不小心就要把人拖出去杖毙,人手已经清洗了两拨了。就说是身边人出卖的她,不拼命保护,才让她受到了惊吓。”
书衡微微挑眉:这架势与其说是疑心下人不忠,倒不如说是灭口,多半是身边人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东西。
但,这背后还有问题,哪怕是流寇,哪怕是亡命之徒,遇上皇室正规护卫也鲜有胜算,论起打架后者毕竟是专业的。书衡敢保证,围攻自己的人,也就是后来涌现的那一批,与开始的流寇战斗力全然不在一条线上。这幕后要害她之人,可不简单。
刘妍轻轻摩挲下鬓角的头发,道:“张蝶衣死的很惨。衣衫都被撕碎了,赤条着身子被扔在荒草地里,指甲都抓断了,指头缝里都是泥土草叶。头发被撕掉一大片,身上都是血,下身都成糊涂了,看不出样子。”
一边伺候的蜜桔看书衡有点反胃,白着脸皱眉道:“侧妃,您不用讲的这么详细,倒像是亲眼见到的一样。”
刘妍颇为残酷的一笑:“倒是我失言了,太子妃见谅。不过倒不是我乱造谣言,您病着不出门,其实上京都穿遍了呢,大家都知道。”
皇亲国戚高门贵女遭袭击,压盖都来不及,哪里会四处宣扬?更何况三公主隆安也在其中。这背后定然有人在做手脚。书衡当即就想到一连串撕逼。
负责处理流寇事件的是辅国公府许四,申藏香的老公。书衡掂量了又掂量,后来还是在她上门的时候开口询问。原来这个女孩瞧着柔弱,一狠下来,却着实可怕。
原来上值的许四听说了流寇出现,还侵扰官道避暑山庄,大为罕异,他与这些人打交道蛮多,一般情况下他们都只打家劫舍拦截客商,占山封王,拦路取财,怎么会有这泼天的胆子?要知道一部分人可是盼着捞一票后就等着朝廷招安,这么一干可就变成造反了。正诧异的时候,年轻的母亲小严氏一个口信送了过来,说他娃娃病了。
他第二个儿子才刚出生,跟老婆一样娇嫩如花,正宝贝的不得了,本就觉得其中有文章的他也不躁动,当下交代一番,离京的时候顺道回了趟家。小严氏夫人何其聪明,一边喂孙子喝药,一边交代儿子出行事项,末了道:“哎呀,避暑山庄那里两个皇家儿媳妇呢。话说回来,秦王刚好因为皇庄的事被张御史参了一本,调到了南边去?恰好相反方向你说巧不巧。咱公爷说向华伯府好像有一队府丁出去了?还抱怨现在军队里的嗜血狼不过跟家丁一个水准,看来是欠操练。”
许四顿时僵直,这里头,问题大了去了!话说回来,前天好像见到四皇子刚离京往避暑山庄那里去了?他越想越觉得那里有文章,却又抓不到头绪。关键时候,申藏香想到书衡来信的抱怨,福至心灵,一把捉住相公的手:“四爷,您甭急着去救张蝶衣。李王妃,只怕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她知道更多的内情,谁要生事,一目了然。更何况除了避暑山庄的豹子事件还有董音的来信,一式两样,一个发给她一个发给书衡。内容却是恒久不变的主题,夸她的相公跟哥哥。要么是前者多么能干体贴多么是后者多么聪明敏锐。
信上说灵知(王浩宇)参了张御史,“掌控言路,混为鹰犬,欺帝王以忠谏,行乱上附下之实。”虽然现在奏本被帝王隔置,观点却被帝王认可了:“自古以来御史监察大臣,孰能监察御史乎?卿所奏,开风气之先。”依着她爷爷申阁老和董阁老这个老狐狸的判断,这是一个趋势。张家,很快日子就没有那么好过了。
当初在上京河边,她就快速定注意,果断行动,毫不犹豫的将军张蝶衣,这次依然,只是更狠,更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