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的许向军正准备出门,不妨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接电话是离得最近的文婷。
文婷默了默,抓着话筒的手紧了又紧,才开口说道:“他在。”说着抬头看向许向军:“老家的电话。”
许向军身体一顿,大步走过来,接过电话:“喂?”
那头的许向华松了一口气,幸好在家,他真怕打过去得到一个人已经出发了的结果。
略说两句,许向华便道:“康子也在,你跟他说两句吧。”说罢,许向华捂住话筒,直视许家康的双眼,正色道:“你爸接到命令了,之后的事谁也不好说。”
许向军接到命令,前往边境上的野战地域备战。好不容易做到团长,不用经常出任务了,这回倒好,准备打仗去了。
许家康绷紧了下颚。
许向华在心里叹了一声,将话筒塞到绷着脸的许家康手里,握了握他的手腕,示意他好好说话。以前拧着就算了,现在不是耍性子的时候。
“康子。”许向军喊了一声。他没告诉老家这边,知道了也是白担心。可既然已经知道了,也不会再刻意隐瞒下去,甚至还有点难以言说的高兴,能在出发前接到许家康的电话。
许家康嗯了一声。
许向军语气轻松:“你四叔小题大做,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起一个震慑作用,不会打起来的。”
许家康声音还绷着:“哦。”
许向军捏了捏眉心:“去年事多请不出假,今年夏天或者过年的时候,我会尽量回来一趟。”
许家康还是只有一个哦字。
许向军习惯了这个儿子的冷淡,然而在这个时候,也还是忍不住想从儿子那听一句软和话。
他压下心头淡淡的失落,低声叮嘱了几句,末了道:“好好听你四叔和四婶的话,以后考个好大学。”
许家康又嗯了一声。
这时候一个小战士敲门而入,对许向军行了一个军礼:“团长,集合的时间快到了。”
许向军朝他点了点头,对着话筒道:“康子,爸爸要走了。”
许家康眉心颤了颤,舌尖顶了顶牙齿:“爸,”声音顿了顿才接着道:“你注意安全。”
许向军愣了下,硬朗的面容上浮现由衷的笑容,眼里甚至起了湿气:“你放心,爸不会有事的。”
挂上电话,许向军回头看了看许文诗和许家磊,住在大院里,他们老早就听到了消息,自己把自己吓了个半死,消息公布以来,大院上空就笼罩着一层乌云。
“你们在家好好听妈妈的话,爸爸很快就会回来。”许向军弯腰用力抱了抱两个孩子,随后起身抓起衣帽架上的军帽带上,大步离开。
文婷一手抓着一个想追上去的孩子,身体轻轻颤抖,突然间眼泪夺眶而出。就是这种时候,他都没有一句软和话给她。
另一头的许家康放下电话之后,眼眶微微泛红,他低着头掩饰。许向华也没去拆穿他,陪他顶着寒风在外面坐了一会儿。
半响,许家康扭头看着许向华:“四叔,他不会出事的吧?”
许向华道:“只是备战,不一定会打起来,就算打起来,你爸好歹也是个团长了对吧,不用冲锋陷阵。”
许家康低了低头,那边火力这么猛,真打起来,就是师长都不安全,更何况团长。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因为这一茬事, 许家康期末考试考得不尽如人意。秦慧如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北方局势剑拔弩张,许向军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上战场,面对的还是武器精良的庞然大物。漫说许家康, 便是秦慧如都担着心。这种情况下, 许家康能考的好才是不正常。
结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厢边境上的事情还没个结果, 知青这边又出了大事。借着十一届三中全会的东风, 云南农场的知青请求回到家乡与亲人团聚。
遭当地政府拒绝之后,当地知青不惜以非常之法绝食抗议,提出了“不回城, 毋宁死”口号,震惊全国, 各地知青都乱了套。
经过多次协商谈判, 知青如愿以偿,得到‘留下的妥善安排’‘不想留的通通走’的答复。并且惠泽全国知青,为广大背井离乡的知青打开了回城大门。
回三家村过年的许清嘉就见这个消息一经宣布, 好几个老知青捂着脸哭了起来, 一些年轻的直接蹦得老高,有那眼窝子浅的姑娘当场喜极而泣。
这种激动,较之前年高考恢复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高考这座独木桥, 不是谁都能顺利走过, 迄今为止, 三家村仅有一位知青通过上大学的方式离开。
而眼下, 不需要招工表,不需要病退证明,不需要大学录取通知书……只要你想走,就能走,任何人不得阻拦。
哪怕是当地的家人,也只能挽留,不得强行阻拦知青回城。
从养殖场看兔子回来,短短一段路,许清嘉就听见两户人家在争吵在痛哭在哀求。
知青是可以回城了,但是配偶户口无法随之迁走,便是子女最多只可以有一个人迁回父母所在的城市,而且有年龄及婚否的限制。
没在当地成家的知青欢天喜地,毫不犹豫地去公社的知青办登记。
已经成家尤其是有了儿女的,满目的茫然不知所措。拖家带口的知青大多数是很早之前就来的,他们中有些人在这里待了十年不止。配偶在这里,孩子在这里,这里已经成为了他们另一个家乡,很多人以为一辈子都回不去了,也准备好在这里待一辈子。
不防天降惊雷,他们可以回城了,然而这里的家不能带走。
犹如整个人硬生生被劈成两半,一半在火里烤,另一半在冰水里浸。
一边是老迈的父母,前途,生活环境更加优越的故乡。另一边是相伴多年的伴侣,年幼的儿女,艰苦的生活条件。
怎么办?
许清嘉听得心里难受,加快脚步回老屋。结果到了老屋,依然听见了低低的哭泣声。
她扭头看了看自己当年的那间屋子,老屋的四间厢房都租给了知青,这一间租给了一对小夫妻。男的是七零年来的武汉人,女的是七二年从省城下来的,两人去年春天结的婚。
两个地方的政策都是只能回到原籍地,回城便意味着夫妻要分隔两地。
这两年虽然回乡下的时间不多,但是许清嘉看得出来,两口子感情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