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六七年了,小的总算又见到了您了!这是大姑娘和二姑娘吧,都长这么大了。”张妈妈看着方采蘩姐妹,激动得眼眶泛泪,嘴唇哆嗦着。“这,这就是大……”张妈妈看到方志远更是激动得不能自已,可惜话没说完就被老牛头狠狠的瞪眼给阻止了。
“这,大姐,他们是谁啊?怎么叫娘太太,还认得你和二姐,是咱们家的老熟人吗?”方志远看着老牛头两口子,觉得奇怪,拉着方采蘩悄声问道。方采蘩支吾道:““嗯,这个嘛,回头姐姐慢慢跟你说。”
“姐姐,他们是,是那个……”方采菱隐约猜到了,也激动地拉着方采蘩低语。胡氏看着窃窃私语的儿女,又抬眼看了看四周,皱眉对老牛头和张妈妈道:“先别乱说话,等我开了门进去再说吧。”
胡记绸缎铺的大门晚上是锁着的,雇来晚上看铺子的老张头都是走后门。主家来了,盘点了一下东西确定不少什么之后,老张头立马就回了自己家。
“远哥儿,时辰不早了,你该去学里了,去迟了唐夫子要打手板了。”方志远原本想留下听听老牛头两口子究竟是何来历,却被胡氏毫不留情地支走。
看着弟弟不情不愿的身影,方采蘩想了想又追了过去叮嘱道:“远哥儿,关于咱们家来了人的事情,若是别人问起,你就说不清楚,什么都不要跟人家说知道不?”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不要跟人家说起啊?”方志远虽然年小却敏感,本能地觉得老牛头两口儿一出现,老娘和姐姐们神色都很不对劲。
跟在方采蘩身后的方采菱板着脸道:“姐姐叫你别说就别说,废话那么多做什么!”方志远不高兴了,鼓着脸气呼呼地道:“凶什么凶,一个二个鬼鬼祟祟地,就瞒着人家一个!”
方采蘩看着弟弟的眼睛,温声道:“不是要瞒着你,主要是这事比较重大,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等你下了学到了家里,咱们再慢慢告诉你。听话,先安心去上学吧。”
方志远认真地道:“那大姐你告诉我,那两个人是不是坏人,他们来找娘不是什么坏事?”方采蘩郑重地道:“不是坏人,他们来找娘也不是坏事,这一点姐姐可以向你保证。”
方志远长出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我就怕有什么坏人来寻咱们家的麻烦,娘和姐姐都是女的,应付不过来。嘿,我要是能快点长大就好了,这样家里无论什么事都交给我,用不着娘和姐姐去应对了。”
方采蘩听完一阵心酸,想不到这孩子小小年纪心思居然这般重!也难怪,没爹的孩子始终比别人少了几分安全感。方采蘩暗自下了决心,不管老娘是怎么想的,自己都要劝她告诉弟弟实情,即便为了弟弟的心理健康着想,关于老爹的事情都不能再瞒着这孩子了。
胡氏将两个闺女都赶走了,自己单独接见老牛头两口子。方采菱坐立不安地跑过来对方采蘩道:“姐姐,你说老牛头和张妈妈会和娘说什么,爹这些年究竟过得怎么样。要不我悄悄去听听?”
方采蘩一把拉住了她:“别去,娘不想叫咱们听咱们就别听,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掺和。娘肯定有自己的打算,该告诉咱们的也不会瞒着。”“姐姐还真是听话!”方采菱目的没达到,悻悻然去了绣房。
胡氏和老牛头两口子说了整整一个上午,此后老牛头两口子就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胡氏的面色一直很平静,方家姐妹找她打听谈话内容,她说晚上回家再细说,害得方采菱一整个下午心里猫抓一般地难受。
好不容易回到家吃过晚饭,胡氏郑重地将三个孩子召集到堂屋坐好,然后告诉了方志远方修文的事情。方志远听完直接懵了,随后气呼呼地道:“我爹爹没死,娘为什么要骗我!”
胡氏内疚道:“因为你爹和娘和离了不再是夫妻了,他虽然在世上活着,可娘想着他不可能再管你们姐弟,有他没他对咱们来说一个样,所以娘就告诉你说他死了。”
“和离,我们学里有个人的爹娘和离了,听说是他爹不喜欢他娘连带着也不大喜欢他。爹爹也是因为不喜欢娘不喜欢我们才和娘和离吗?”方志远的神色明显带着悲伤。
胡氏心头大痛,忙道:“不是,你爹没有不喜欢你们,嗯,也没有不喜欢娘。是你祖母不喜欢我,然后你爹又做了让娘很生气的事情,娘自己主动要求和离的。你爹很喜欢你两个姐姐,当年本来不想让娘带走她们两个,可娘也舍不得离开你两个姐姐,死活要带走。至于你,当时还在娘的肚子里,你爹不知道有你,不然哪里还肯跟娘和离。”
“祖母为什么不喜欢娘啊?”方志远打破砂锅问到底。胡氏知道坦白前夫之事,儿子受到的震动是最大的,所以事先做了充分的准备,当下耐心地道:
“因为娘和你爹成亲之后只生了你两个姐姐,没有生下儿子,然后又几年都没有身孕,你们祖母很不高兴,时常找茬责骂于我。偏偏你爹爹又老是护着我顶撞你们祖母,你们祖母就越加厌恶我了。”
☆、第21章 想通
虽然已经过了好些年,可胡氏回想起婆婆范氏那张刻薄阴毒的脸,心里还是极不舒服。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胡氏才继续往下说:
“然后咱们家来了你们爹爹的表妹明氏,她模样好嘴巴又甜,哄得你祖母极喜欢她。你爹爹也说她死了亲娘,继母又不喜在自家呆不下了才来投奔咱们家,不但自己很怜惜她还让我也好生待她。
谁知道明氏是个表面乖巧内心狠毒的女人,她一心要嫁给你爹爹,又有你祖母撑腰娘,即便我知道她几次三番地想害你两个姐姐,可我抓不到她的直接证据,根本拿她没办法。后来,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我对你爹也失望了。心灰意冷之下就和你爹和离,带着你两个姐姐离开了方家。”
原来是这样,方志远听完不再生气了转而同情起胡氏来:“娘真可怜,祖母怎么可以这样!”
胡氏苦笑道:“其实你爹高中后你们祖母就有些嫌弃娘了,再加上我一直没生下儿子,她就更加容不下我了。如今她知道娘生下了你,所以特地让老牛头两口子来劝说,让娘将你们姐弟三人送去方家养。你爹也写了书信来。”
“那娘呢?祖母有没有说要娘回去?”胡氏话音刚落,方采菱就迫不及待地问道。“这个,你爹爹的书信上没说。”胡氏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以方采蘩对祖母范氏的了解,老家伙是肯定不希望娘回去的。
方采蘩不由又是失望又是愤怒,想不到老牛头两口子带来的竟然是这样的消息。看着胡氏平静的脸,她忍不住道:“那爹爹是怎么想的,他在书信里头有没有说呢?”
胡氏冷笑:“方修文还是那句话,要和我复合。说如今有了你弟弟这个护身符,老太婆迟早会点头让我回去的,让我只管带着你们姐弟三个去潭阳州府。”
方采蘩简直无语了,这算什么事儿,以祖母的做事风格,到时候三姐弟十之*要和娘分开一阵,老娘是绝对不会答应的!老爹怎么还是这么糊涂拎不清!明明在公务上头精明能干关键时刻也能杀伐决断的人,怎么一扯上家务事就这般拖泥带水魄力全无呢!
好吧,兴许是因为她现代人的灵魂理解不了古人的孝道吧,谁叫祖母范氏那般固执且强势呢。只是老娘好不容易心软了一些,老爹偏偏自己不争气。
方志远毕竟年小,又加上才得知自己的老子没死,而且还是个知府老爷,心情格外激动,对胡氏的话就只关注到最后一句,听完兴奋地道:“潭阳州府在哪儿呀,是不是离和锦很远,那岂不是要坐车坐船呀。那咱们到了,跟爹住在一起,岂不是要住在州府衙门了?”
胡氏强笑道:“是啊,从和锦到潭阳州府水陆加起来得到□□天。你爹爹他们眼下确实住在州衙后面的宅子里,说是极宽敞。”
“太好了,娘咱们什么时候动身啊?”方志远喜得直拍手。
“好什么好,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方采菱狠狠地瞪着方志远,怒气冲冲地道。“为什么不好,二姐你又发什么疯了!”正欢呼雀跃的方志远被自家二姐这兜头一瓢冷水浇懵了。
方采菱没好气地道:“你有没有脑子!听爹爹那话的意思,就是眼下祖母只想让咱们三个回方家,却没说要娘回去。你要是想回方家跟着爹爹,那就得跟娘分开!”
一旁的方采蘩忍不住感叹,妹子虽然年小,说的话却一针见血,将自己想说而没说出口的话全嚷出来了。方志远却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就蔫了,闷闷地道:“怎么是这样啊,那,我也不去,我不要跟娘分开。”
“这还差不多,算你有良心!姐姐你呢?”方采菱俨然串联人员一般又将头转向方采蘩,方采蘩看着小大人一般满脸紧张严肃的妹子,又是心酸又是好笑地摇头:“这事儿可由不得咱们做主,得听娘的,反正去不去我们都不要跟娘分开。”
“好,好孩子,娘能有你们这样贴心的孩子,这辈子就是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累都值得!”胡氏抆着眼角的泪水笑道。
方志远扑过去摇晃着胡氏的胳臂仰头道:“娘别伤心,不去就不去,我一定努力念书将来高中做官,让娘和姐姐都过上好日子!”胡氏摩挲着儿子的脸道:“我儿真有志气,那娘就拭目以待。”
方采菱也靠过去道:“咱们眼下的日子也不差,虽然辛苦些,可不缺吃不缺穿地,谁稀罕去那劳什子潭阳州府,让祖母自己和那林氏婆娘过吧。”
母子几个诉说了一通衷肠后各自睡下,毕竟是小孩子,即便家中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方采菱还是很快就睡熟了,方采蘩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起来喝水的时候发现胡氏坐在堂屋,不由走过去轻声道:“娘,您怎么还不睡啊。”
胡氏拍了拍身旁的椅子:“蘩姐儿过来坐,既然你醒了,那就陪娘坐坐,娘有话跟你说。”“娘您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呢。”方采蘩挨着胡氏坐下。
胡氏抓起长女的手:“蘩姐儿,虽然一想到老太婆可恶,你爹爹又有些愚孝娘就不想回方家,可娘左思右想,还是打算回去,不过不是眼下就回,也不能就这么回去。”“哦,那娘您打算怎么做说说看?”方采蘩一下就来了兴趣。
“你爹不肯碰明氏,老太婆身边至今没有孙子,对你弟弟稀罕得不得了,巴不得立时就看到远哥儿。老太婆当初那般看我不顺眼一心赶走我,如今我又为什么要那么容易就顺了她的意呢?”胡氏神色轻蔑。
“当初我和方修文和离的时候,老太婆生恐我日后反悔,借着你们姐妹再去纠缠她儿子,特特请了证人立了文书的。文书上言明,和离之后我们母子和方家再无任何瓜葛。哼,想起这个就叫人寒心,你们就算只是女孩儿,那也是她亲生的孙女吧。不过也幸好有这文书,于今娘才不怕她方家仗势夺子!老东西这会子恐怕肠子都悔青了吧。”胡氏说到这里不由冷笑出声。
“冷酷无情的老东西,如今为了得到孙子,巴巴地来纠缠咱们,她以为她儿子做了知府老爷,我一定会飞快地凑过去复合,呸,做她的春秋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