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的话,也同样是她想说的。
哪怕是我死去了,你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
“不——!”
歇斯底里的喊声惊起,沈长歌猛然挥开身边的所有禁制,疯狂朝着大殿的角落奔去。
当那巨大的炸响徒然响起,整个天地都仿佛在瞬时间撼动了一下,一阵烟尘如浪铺面而来,众人下意识地伏身掩住口鼻。四下的空气中似有血腥气缓缓漫开,掺杂在迷蒙的烟尘之中。临霜只感到迎面一阵冲击的热浪,震得她五脏六腑都似乎一阵撕裂般的疼。剧烈的疼痛让她的意识有一瞬的空蒙,可失去的那一刻,耳边却似乎传来一声呼唤,仿若是从极远极远的方向传来,熟悉而绵长——
“临——霜——!”
……
这一年,京州的冬季似乎格外的长。
时逢年节,几则有关皇城宫变的消息也在帝都各个大街小巷传得沸沸扬扬。适前太子殿下谋逆的消息传遍了京都的每一个角落,不想时隔一月,一切却徒然倾转了一个方向。
三殿下萧瑞意欲谋反制造假象扰乱众听,当朝陛下伙同太子殿下萧珏引贼出洞,瓮中擒王。定国公府世子以谋遣调镇远军队,倾力助君捉拿叛贼。个中故事精彩起伏,趣味迭出,无疑已成了民间此刻茶余饭后,最为令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时过不久,又一则旨意自民间广泛传开,称言国相郝兴宏在朝期间,结党营私,暗拢朝臣,连同皇后郝氏意图谋逆,图谋不轨,更身具戕害朝臣、党同伐异等重罪。据说数十年前,那曾闻名京州的太学院判岳远之一案,以及北境一役,当年的镇远军副将沈震林离奇亡故一事,皆与其脱不开干联,加之此次三殿下萧瑞举兵谋反,梁帝特此下旨,命刑部连同大理寺彻查两案,若当真含以冤情,必当依法严处,为冤者沉冤洗雪。
京州的民众们对此消息无疑是震惊了!
当年无论是岳远之私通外敌一案,或是镇远少将沈震林的亡故,在当时的大梁国内皆为一处惊骇人心的事情。而今时隔数余年,举国震骇的大案再次浮人视野,更加令人不免猜疑。那几日常有对当年之事怀有印象的京州老人在街流民坊间提起当年对两个个少年郎的记忆,寒门出身,却文采飞扬、才学隽逸的太学院判岳远之,以及那鲜衣怒马,恣意昂扬的镇远军少将沈震林,在当时那京州城中,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可谓一队曜目的文武双璧,而今再议,当令人大觉世事难料,唏嘘不已。众人只期盼倘若消息属实,当今陛下可为冤者平故昭雪,也算得对死者的一点慰借。
然而无论这些消息流传得再怎般广泛,对于民众而言,终究都不过只是茶余饭后的一点谈聊之言,天家之事遥如云端,无论再如何为人探讨,终究也不过变作了一些奇闻乐趣,以供后人评说。
第131章 梦醒
仿佛做了一幕悠长而迷乱的梦……
梦中的她, 白衣长发,面拂笑靥,静静坐在紫竹苑中的梨树之下, 倚着树干认真读卷, 阳光从她头顶的树隙中慢慢坠下来,在泛黄的书页上静投下了点点的光斑, 她静静闭上眼,鼻息间都似乎回荡着那春梨的香味。
他就在她不远处的地方, 手中握着一把长剑, 就着梨花春雨利落地炫出一套套剑法。剑势似风, 凌厉电掣,四周的花瓣随着剑锋飘落,落满了他的周身与发间, 仿佛一片的映阳的冬雪。
然后很快,眼前的一切都被抽离而去了,眼中所映出的,是那一间幽闭的书房内, 她就着一盏轻烛提笔书写,纸上那一行字跃进她的眼帘,“公子如玉, 妾似陌尘,玉尘难合,与君长绝……”每一笔都似乎饮歌泣血,她惊讶地看着自己, 默默将那一封信咬牙搁至他的案头,凝思了许久决绝离去,却在转身的瞬间,徒落了一滴残泪——
泪花坠地,瞬间化作一片冰冷的谭泉,四周冰冷的寒水顷刻将她包围,把她整个人都层层地围裹,那些冰冷的水从她的鼻孔耳朵灌进来,让她无法呼吸,更无法动弹。她感到胸憋涨得异常难受,身体似乎被刺骨的冰冷撕裂,却依旧不受控的往下坠,一直往下坠——
……
“临霜——”
“临——霜——!”
一个声音不断彻响在她的耳畔,疯狂的,嘶冽的。她震惊地抬头,只见远远的水面,另一个身影毫无犹豫地跃身坠下来。她惊愕地睁大眼,想要开口呼唤他,可是一张口却是无数的冷水瞬间灌进来,她眼见着他向她伸出手,他们两人却彼此错过了。眼前砰然炸裂开一阵耀眼的光亮,白得几乎刺人眼目,身前似乎有大片的热浪倾袭而来,挥散了她身边的冷意,也骤然拂得她远远摔开,似一只断线的风筝,缓而柔地倾坠于地……
她缓慢地睁开了眼。
……
沈长歌大步走进紫竹院内,脚步快得极近于杂乱。
沈长昱一直跟在他的身后,隔远便看见了紫竹苑的那些大小丫鬟们轻松地围在苑内围作了一个圈,正嘻嘻哈哈地谈论着什么。近些日子以来,他一直伴着沈长歌同刑部大理寺一齐核查有关萧瑞谋逆之案,只是方才刚回到这公府的院门口,便立即有人前来禀报,说是临霜已经醒来。
沈长歌自然急不可耐,连日常的安都未来得及入中院去请,便立刻飞身下马,直直奔向紫竹苑,他一同跟往。可方才走到门口,才发现沈长歌的脚步却赫地停住了,立在内苑与外苑的月门口处徘徊了许久,才终于鼓起勇气踏进苑门——
……
如今已是暖春,午时的阳光盛而不烈,浸透着云层坠进苑内,在苑中晕开一片暖光。临霜正静坐在苑中的藤椅上,身上雪白的衣袂随风微飘,淡然的神容宁静,似比那飘飞的梨花更为纯净。
在她的身侧,翠云红玉,阿圆秋杏,知书入画……全部围坐一团,哇啦哇啦地说个不停。知书入画对她的醒来喜出望外,环着她的手臂止不住地谈聊,氛围似乎格外的温暖而美好。
“临霜,你终于醒了。”
“临霜,你知不知道你真的睡了很久?”
“临霜临霜,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会昏迷了这么久……”
……
她只是轻笑,接过了翠云悄声递来的暖茶,一一地浅言回答她们的话。耐心应答间,她的目光无意向两侧巡望,努力按捺着心中的迷茫,问道:“少爷呢?”
周围的众人们默定了一瞬,还不及说话,一个声音立即从远处传来,“临霜。”
……
那个声音似有着些春风般的清凉,又隐藏着些微的紧张,徐徐传进临霜的耳畔。众人怔了一怔,一瞬慢慢地退开了一条道路,现出了门口那道颀长的身影。
静静立在远处,沈长歌的视线越过众人,默默穿透,落在那个众星捧月般的人影身上。
临霜亦望着他。
……
这许久以来的所有希望、失望,思念、盼望,似乎在这一瞬,全部转化为无言的喜悦与激动,千万种说不出的情绪哽在了胸口,他定了一定,倏地一把上前,疾步过去拥住她。
怔了一怔,临霜旋即也探出臂,慢慢回抱住他。
四周的几个小丫头们下意识“哇”了一声,还没等出口,便立即被翠云与红玉眼疾手快捂住了嘴巴。悄无声息地传递了两个眼色,几人心照不宣地轻笑,立即识趣地快步退了出去。暖阳轻坠,梨花微雨,静静地投映在两人的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