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贺临误会她至深。
认可和尊重,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王疏月在意吗?
很在意。
毕竟这是辜负,也是狠狠的搓揉。
出了卧云精舍,猛一头扎入俗世的海,人复杂的命数,偏执的情绪,三纲五常,三从四德。俗世汪洋里的海里每一滴水,都能呛疼心肺。
王疏月顾不上那个扬言要打死她的皇帝。把这么多日照料皇帝的疲倦,心里的委屈一股脑全部倒了出来,不抬头,也不说话,哭得肩背抽耸。就连张得通都不忍再听了。
皇帝无措地站在她身边。
话已经说出去了。但怎么可能真的打死她。
他习惯了威吓,这种说话方式对驾驭文武百官很有用。
在大多数朝臣眼里,皇帝是个没什么人情味的皇帝,就事论事,说话往往抓拿着要害之处,一针见血,直说得那些见过风浪的老臣,都心惊肉跳。就算是外放的官员,也都听说过这位皇帝言辞严肃诛心。之前有一个南方的总督回京述职,程英引见前,连着问了程英十句:“皇上今儿心情如何。”
程英说“因十一爷之事,似有焦意。”
那总督大人因程英的这一句话,在值房外候召的时候,出了三回恭。
这样的君臣相处,多么收放随心。
皇帝自如了很多年。但如今面对王疏月却不自如了。
他有些后悔把话说得太绝,不像是逼王疏月,反而像是逼自己
张得通与何庆心惊胆战地看着那一坐一立的两个人,生怕自己出一点声,就会绷断皇帝的弦。
好在皇帝尽管是暴起了额前的青经,也仍然在忍。
就这么盯着王疏月,直到她渐渐把情绪都发泄够了,肩背平息,哭声也慢慢止住下来。是时才开口道:“哭够了?”
王疏月终于肯松开抱着膝盖的手,哭得太久了,人还在抽泣,肩骨也跟着一起一伏。她半仰着头,将眼泪忍回去,一面自己抚着前胸,竭力平息。
皇帝没有说什么,站在她身旁沉默地等着。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顺平了胸中的气,站起身,从新跪下来。
“奴才御前失仪,请主子责罚。”
皇帝抬头,向穿堂中的曹立摆了摆手。
张得通见此总算松了口气,忙拽着何庆跟曹立一道退出去了。
西稍间外剩下了他二人。皇帝把那方毡垫子踢到阶前,撑开腿,就着在阶上坐下来。
“你跪到下面去。朕这样看你不舒服。”
她红着眼睛抬起头来:“君无戏言,奴才都是要死的人了,跪在哪里不都一样吗?”
话音刚落,背上就挨了皇帝一巴掌,力道并不重,她也只是身子往前倾了倾。可皇帝声音却陡地提高:“别把朕的耐性耗完,跪到下面去!”
她没再违逆皇帝。
起身跪到了阶下。
月色清清凉凉,拖长了阶上人寂寥的影子。
“王疏月,朕今儿话重了,但朕是皇帝,你听着不舒服,过了就算了,不用拿什么君无戏言来试探朕。”
“是。”
她这一声“是”应到倒是诚心的。
“奴才在主子跟前,本不该露悲,更不该由着性子当着奴才们的面胡闹,让主子难堪。”
抽泣还没全然平息,她说着,肩膀又抖了抖。她忙伏下身去掩饰:“奴才知错。主子容忍奴才至此,奴才心里着实有愧。谢主子不杀之恩。”
皇帝笑了一声:“你总算把脑子拎清了。王疏月,记着朕跟你说过的话,朕怎么想,你就怎么想,朕不准你死,你就好好活着,朕在,没有人敢逼你死。”
“主子,奴才也有一句话想问您。”
“问。”
“主子为何愿意把奴才留在身边。”
皇帝被问住了。怎么说呢,说自己贪恋她带来的那份安定感吗?
不可能,皇帝说不出口。
于是他费劲想了半晌,方想出了一个看起来还凑合的理由。
“你那手祝体写得好,朕喜欢看。”
“字吗?可是奴才自从入了南书房,做的都是端茶倒水的事,从来没……”
“王疏月!”
他吼得她一愣,之后赶忙住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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