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不敢说话,唯有孙淼的眼中蓄泪,在王疏月身后叩头不止。
王疏月转过身,听着背后额头与地面磕碰的声响,由不地加快了脚步,往长春宫外走,一面走,一面抬手抹着脸上眼泪。
和皇帝相处这么多年。身为嫔妃,她慢慢解开了皇帝很多的心结,教他如何做一个丈夫,如何做一个父亲。
但帝后之间,大清朝廷与蒙古草原之间那无数个死结,却好像永远都无法解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情不自禁地为这个伤害过她的女人难过。
皇后和皇帝的结局,好像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一般的,一切都是宿命使然,由不得皇后,也又不得皇帝。
如同那一盆在南宋时曾经唐琬的手,送给陆游的秋海棠。
终究在长春宫里,养成了《春闺梦》中的断肠花。
那一句“去时陌上花如锦,今日楼头柳又青!可怜侬在深闺等,海棠开日我想到如今……”真是伤人啊……
***
八月底。
皇帝奉太后,启程前往热河,并拟定远赴锡林郭勒南端的七星潭,与科尔沁部,丹林部,并外藩四十九旗会盟。敬嫔,敏贵人,婉嫔,以及王疏月等嫔妃同往。令外,在随扈的队伍之中,除了几个与皇帝同辈的亲王郡王之外,还有恒卓和另外几位宗亲后代中的佼佼者。
西北边地的秋天,格外的肃杀。
冷月高风日复一日的伴随的御驾,九月初十,御架驻毕在热河行宫。也就是在同一日,紫禁城里传来消息。皇后病死在长春宫中。
这则消息是张得通亲自递到皇帝面前的。是时,皇帝刚刚与程英等人在四知书屋里议过七星潭会盟的大阅之事,几张会盟大阅的图纸压在他的手臂下面。
皇帝正在看急送的折子。王疏月坐在他身边翻书,那页面儿翻动的声音悉悉索索,趁得周遭寂静。
张得通进来,小心的将宗人府并内务府的本子递到皇帝手边,道:“万岁爷,十二爷从京城递来的,奏皇后娘娘的事。”
说完,直身侍立到一旁。
皇帝将手中那一本奏折批完后,方去翻那本折子。
本子写得极其简单,像生怕触到皇帝的逆鳞一般,只是语气恭敬地陈述事实,不带一点情绪。
皇帝扫完所有的字,随手合上折子。手指在书案上敲着,半晌方道
“传旨给十二,照朕之前跟他说的,停灵长春宫,不设祭,也不发丧,等朕从锡林郭勒回来,再行旨意。”
“是……还有一个人,万岁爷,要如何处置……”
“谁?”
“南府外学,陈小楼,经长春宫的孙淼禀,皇后禁闭期,曾传召此人在怡情书史中唱戏,然孙淼说……此人对皇后……”
“哦。”
皇帝没有让他再说下去。
摆了摆手:“传旨内务府。杖毙此人。”
“是。奴才这就去传旨。”
张得通领话退了出去。
皇帝翻起另一本折子,却莫名地看不下去了。
他索性丢开,撑起手摁了摁太阳穴。
正觉有些难受,却觉有人替过了他的手。与此同时,她温柔的声音传来耳边。
“怎么了?”
皇帝犹豫了一下,最后到是将身子向后靠去,让后脑勺枕在她的小腹上,倦道:
“没什么。”
说着,用手撩了撩书案上的折子。
“看累了。”
“那……我陪你睡会儿吧。”
皇帝闭着眼睛笑了笑,淡声道:“你在说什么糊涂话。想受罚吗?朕从不白日宣淫。”
王疏月低下头,“是你在说胡话吧。我是说你躺着睡会儿,我守着你。”
这句话真实又平常,又温暖。
金色的夕阳从锦支窗里透过来,照在新漆过油的黄花梨木书案上。满室流光溢彩,生生闭困了人的眼睛。
皇帝闭着眼睛没有应她的话。
良久,方从喉咙里吐出一口浊气道:抬头看向她道:“你知道朕在想什么吗?”
“猜到了一些。”
“什么。”
“你……问心有愧吧。”
皇帝一愣,随即猛地笑出声来,一把握住她的手:“你放肆得连死都不怕了。”
王疏月垂头凝着他,“是我失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