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话呢,忽地赶车的小厮一拉马缰绳,生生将马车停住。嘉宜和章姨娘一个不防备,一下子就撞到了马车前面的板壁上,吓了一跳。
嘉宜就问:“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赶车的小厮在外回答:“回姑娘的话,前头有人在打人,有几位公子撕扯开了,故而挡住了路。”
“打人?打架?常春,你去瞧一瞧。”嘉宜直接吩咐常春道。
常春在顾府呆了五六年,像这样陪同顾家的老太太和太太出门儿,去道观或者佛寺烧香祈福的时候比较多,当然,她对顾府还有京城里面各家都还比较了解,所以嘉宜才叫她去看一看。
常春答应了,提着裙子就跑上前去看热闹了。好一会儿,她才跑回来,气喘吁吁地隔着车帘子对嘉宜说:“姑娘,前头打人的是首辅周大人家的几个公子,他们骑马撞翻了一个卖香烛的小贩,那卖香烛的小贩不服气,让他们赔偿,于是周家的那几个公子就跳下马打人了。后来,又来了吏部尚书,次辅薛大人的几个公子,他们看不惯周家那几个公子的所为,便出言阻止。然后周家那几个公子说薛家的公子管闲事,两边就发生了口角,继而撕扯开来,最后动上了手……”
“那些人吃饱了没事儿干,我听你公子长公子短的说,好歹也是读书人,动手打架,真是有辱斯文。”嘉宜掀开车帘,往前面探一探头道。
“斯文败类,当然不必对他们斯文。”忽地一个少年的声音在马车旁响起。
这突兀出现的男子的声音令得嘉宜一惊,转眼就去看到底是谁在说话,而且还这么大胆接话。
一转脸,却见到了那少年拄着一根打狗棍,手里捧着一个干净的大白瓷碗,一头乱发,乱发上还有枯草几根。
只是一看清楚了那少年的脸,嘉宜就“咦”了一声,实在是觉得面熟,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那捧着大白瓷碗,形似乞丐的少年也“咦”了一声,然后朝着她伸过来了空碗:“姐姐,您发发慈悲,赏我两个钱买粥喝吧。”
这个声音?
那少年呵呵两声,又说话了:“妹妹,您发发慈悲,赏我两个钱好不好?”
这会儿在马车旁边跟车的山茶也已经过来了,她一叠声地赶那个少年走,并且一下子把车帘子给拉下来了,她家姑娘的脸可不能被外男看了去。即便这个叫花子年纪并不大,可也不行!
“快走,快走,也不看看,这是你能来要饭的地儿么?我家姑娘可是虎贲卫指挥同知顾大人之女,你再不知道好歹,小心虎贲卫抓了你去,一顿皮鞭伺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常春一边帮山茶赶走那个小叫花,一边出言恐吓他。
别说京城里头了,就是其他地方,凡是听过虎贲卫顾大人的名头的,都得忌讳三分。
像这样的叫花子就更不用说了,常春觉得自己这么一吆喝,大概那小叫花子立刻就会吓得屁滚尿流,不敢再呆在这里了。
可是没想到,那小叫花子听了常春的话,并不害怕,而且还朝着嘉宜坐的马车喊:“妹妹,就凭他乡遇故知这一条,你是不是也该赏我两个钱买粥喝呀,啧啧啧,那泡萝卜的滋味儿我可是还在挂念呢……”
“原来真得是他。”坐在马车里头的嘉宜不禁莞尔。
章姨娘在一边问她:“朵儿,你认识外头那个小叫花子?”
嘉宜:“认识啊,一个多月前,我跟娘还在双庆镇,就是这个小叫花子来要饭,然后秋谷说我不该拿何家的饭食施舍他,还跟我打架……”
她把因为这个小叫花子来向自己要饭牵连出后面一系列的事情都说给章姨娘听,最后道:“没想到,他又跑到京城里来要饭了,怪不得我今日见到他觉得眼熟呢。”
“既然是认识的,还因为他,咱们后来跟你爹相认,可见他倒还是个给咱们带来福气的人。这会儿咱们也不愁吃喝了,就施舍他些银钱吧。”章姨娘在一边好心道。
嘉宜点点头,说一声“好”,接着从荷包里摸出来两块碎银子,掂了掂,约莫也有一两多的样子,便重新掀开车帘,招呼服侍自己的丫鬟山茶过来,让她把这一两多碎银子施舍给那个小叫花子。
山茶接过去,狐疑地说了句:“这么多?姑娘,打发他几十钱就可以了。要是姑娘没有铜钱,奴婢可以替您去换。”
嘉宜笑一笑:“给他吧,这个人我在双庆镇施舍过粥给他。”
山茶原先还觉得那小叫花子在那里胡诌,说认识三姑娘了。这会儿听了嘉宜的话,这才信了。
既然主子发话要施舍这么多给他,她这个当奴婢的也不好再劝了。
“喏,给你,这是我家姑娘设施你的,你今日可是大赚了一笔啊,得了银子就赶紧走吧,别再缠着我家姑娘了。”山茶将两小块碎银子扔进了小叫花子的那大白瓷碗里,发出了叮的脆响。
小叫花子笑得眼睛都眯起了,向着山茶说:“替我谢谢你家姑娘啊,她是个好人,好人有好报。”
山茶撇撇嘴,道:“可我怎么看怎么觉着你不像个好人呢。”
“山茶,别跟他掰扯了,前面道儿通了,马车可以过去了!”常春远远地招呼山茶道。
“就来!”山茶大声答应道,扭头看到顾家的车队已经动了,便扔下了小叫花子,大步走过去。
小叫花子端着碗,远远地朝着嘉宜坐着的马车喊:“顾三姑娘,后会有期!”
嘉宜坐在马车里,心说,这小子嘴|巴还是那么贫。
章姨娘却道:“那小子从你这好处得便宜得惯了,还想着再遇到你,管你要饭呢。我却愿朵儿这辈子都别再跟他相见了,后会无期吧……”
顾家的车队又走了一刻钟左右,终于到了干元观西门停下来。
干元观西门前有好大一片给这些官宦巨富之家的内眷们停放马车的空地,各家的内眷到了这里就都下了车,由丫鬟婆子们撑着伞,簇拥着往道观里走。
道观里派出来迎接她们的都是七八岁的小道士,道观西门入口这条街,街两头早就让干元观派出的道士们给把守住,禁止闲杂人等靠近通行。
顾老太太领头,带着顾府的女眷们进了干元观,自有小道士让前领着她们去住持清心道长所在的大殿烧香祈福。
清心道长见到顾老太太,亲自走了过来,向着顾老太太执礼相见。
顾老太太回了礼,跟清心道长说起话来。
在一边站着的嘉宜看了,就觉得清心道长跟祖母是老相识,因为两个人说话都很随意轻松。
聊了一会儿,清心道长亲自带着顾老太太一行人去烧香施舍银钱,然后清心道长又特意念了些咒,为顾家,顾老太太祈福。
清心道长似乎对顾老太太特别好,顾老太太一来,别的那些官眷和女眷,他就只是草草应付了下。
做完法事,清心道长亲自带着顾老太太等人去干净的静室内坐着喝茶。
没说一会儿话,唐氏忽然凑趣说:“住持,素闻您极为精于给人看相打卦批八字,今日无事,可否给我们这些人看一看?”
清心道长犹豫了下,顾家二小姐顾嘉琴却兴致颇高,直接离开座位,走到清心道长面前求他给自己看看,以后她的命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