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白守川稍微迟疑了片刻,“他家不幸蒙难,父母亲族皆遭人毒手。我赶到的时候,他也是深受重伤,只有一口气了。幸得付先生出手相救现在才保住了性命。”
毕竟以后是要上战场的人,现在她年纪大了点,跟她说起这些生死之事白守川也没有以前那般隐晦婉转。
付先生,白惊蛰是认识的,举世有名的一代神医,之前她在听松馆也见到付先生了。这样看来,爹爹应该没有骗她。
白惊蛰从记事到现在都没有经过生离死别,刚开始理解什么是死去——前不久她从一个胡商那里买来的白狐死了,她因此难过了好久。而现在那个孩子的父母家人都死了……
白惊蛰仰头看着爹爹,“蓁蓁虽然没了娘亲,但还有爹爹。可是他爹爹娘亲都没了……”说着忽而哽咽起来。
看着女儿如此懂事,白守川怜爱的摸摸女儿的头,“是啊,所以蓁蓁以后要多照顾他,知道了吗?”
“嗯!”
“爹爹,他叫什么名字啊?”
“元朗。”
*
白惊蛰自从那晚听了爹爹的话,就一直想去听松馆看看,不过因为爹爹说元朗还在昏迷中需要静养,不能去打扰他。今天付先生来诊过脉过后说他的身体已有明显好转,她才得了允许让蓉姨陪着进来看看。
“小姐。蓉姨。”刚一进门,白惊蛰就看到一个端着药碗从内室出来的丫鬟,见她们福了福身。
“人醒了吗?”蓉姨问。
“还没有。”
听说还没醒,白惊蛰不免有些失落,松开蓉姨的手走进内室。绕过屏风便停了下来,隔了段距离看着床上那人。
只看得见一个侧脸,脸上的血污早已被清理干净,安安静静地躺着。
站了一会儿,白惊蛰往前走了几步,在床跟前站定,细细地打量着。
那天夜里她就远远地看到一眼,那时他被爹爹抱在怀里,身上裹着披风,再加上那只黑色长箭实在太过醒目,至于她总觉他和自己差不多大。现在这么仔细一看,倒是比自己大好几岁。
不过,还是没有修颐哥哥大。
年幼的孩子对年纪总有一种大人们不理解的执念。
待了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了,蓉姨走上前,压低声音道:“小姐,我们出去吧,让朗少爷好好休息。”
因为白守川的那句“蓁蓁以后要多照顾他”,自元朗情况好转许人进去探望之后,白惊蛰一有什么好东西就往听松馆那边送。没多久,元朗床边的一个小几上便堆满了各种东西。吃的、玩的、还有些山茶梅花。
白惊蛰隔个两三天就去看元朗,可始终不见他有醒来的迹象。修颐哥哥也还没有回来。一天又一天,日子变得有些无聊。
一日,白惊蛰看到阿春坐在迎雪亭里正往水里撒鱼食,忽而想起她之前问过蓉姨为什么要养这些鱼。
——“这些是锦鲤,能给人带来福气和好运。”
白惊蛰忽然灵光一闪,先是把裙摆一提,“噔噔噔”就往水边跑,但一看到水边的草叶上还蒙着薄薄的白霜,不由打了个寒颤,悻悻然打消了下水摸鱼的念头。一转头,又想到一个好主意,于是风一阵地往厨房跑去。
白惊蛰从厨房抱了一条还活蹦乱跳的鲤鱼出来,兴致勃勃地往听松馆走去。那鱼是为年夜宴准备的,又大又肥。大大的鱼,小小的人,倒有几分像那年画里的送福童子。
只不过这童子被怀里的鱼弄得甚是狼狈。脸上沾着鱼鳞,衣服也湿了一大片,活鱼离了水,蹦个不停。那鱼又滑劲儿又大,白惊蛰费尽力气才能勉强抱住。但却像是抱了个宝贝似的,开心得不行。
一路走过去,丫鬟小厮瞧见小祖宗这副模样,忙扔了手里的活儿想上去帮忙,结果无一例外地全被喝了回去。
“我不要你们帮忙!都让开!我自己能行!”
白惊蛰风风火火的到了听松馆,一路小跑进了房间。之前进来都是要轻手轻脚的,不能吵到元朗休养,便养成了习惯。进了房间之后,白惊蛰便慢了下来,抱紧了怀里还在乱蹦的鲤鱼,绕过屏风进了内室。
结果满是光彩的双眼和另一双眼睛竟撞了个正着。
白惊蛰当即愣在原地,怀里的鱼蹦个不停,发出“啪啪”的响声。因没人说话,房间里便只剩这个声音。
生怕是自己看错,白惊蛰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最后用力闭上,再睁开。
床上那人竟还在看着自己。
“啊——”白惊蛰将怀里的鱼一扔,尖叫着跑了出去。
“蓉姨!蓉姨!他醒了!他醒了!”满心欢喜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
因为白惊蛰那阵仗弄得整个府里都知道听松馆里的小少爷醒了。
付先生也很快被请了过来。
白惊蛰挨着白守川站在床边。她人还没爹爹的腿长,小小的躲在他身后,探着个小脑袋看着床上的人。付先生正在给元朗把脉,为免打扰他,屋子里没人说话。
好半晌,付先生才将手收了回来。
“付先生,怎么样了?”白守川压低声音问,眉间透着一丝急切。
“放心吧,没事了。他现在再静养半月余,就可下床活动了。”
闻言,白守川长舒了口气,“有劳先生了。”
付传慈起身,摆摆手,“将军言重了,分内之事。我再给他开几副药调养调养。”
“多谢。”白守川说完转而看向一旁的管家,“待会儿派个人去付先生那边去取药。”
“是。”
大人们还在安排着接下来的事情,白惊蛰仗着人小,已经挤到了床跟前,趴在床沿边,好奇地打量了会儿从醒来到现在一言未发的元朗,不由有些担心,便开口宽慰,“你不要害怕,这里是我家。是我爹爹把你救回来的。我叫白惊蛰,你也可以叫我蓁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