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望着画上手持莲花的观音像,轻叹着念了一声佛。溢儿是什么心性她还是有把握的,既然都说出要争的话来了,恐怕不会轻易改变了主意。贤妃一时忧心忡忡,经书都念错了好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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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燕王跟着石敏到了干清宫,东暖阁外就听见了皇帝怒斥的声音。
燕王收敛心绪,一脸平静的走进去,就看见跪在地上汗湿重衫的户部侍郎顾选以及摔在顾选面前的一本厚厚的折子。
而皇帝正气得须发怒张,破口大骂,“鹌鹑嗉里寻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你到是下得去手!怎么不把国库也搬空了?”
皇帝骂人骂得顺溜,燕王听了有点想笑,但还是面露关切地,“父皇还请息怒。”
“燕王你来得正好,那折子你也看看吧,”皇帝背着手踱步,如今天下才太平了几年?贪官污吏一茬接一茬,长隆二年的大案难道还不够这些贪官紧紧皮子?
“是,”燕王应声,石敏已机灵地捡起了折子呈给他。
这折子是皇帝今年刚委派的巡盐御史宋昱从浙江递上来的,乃是揭发盐运使薛聪与户部侍郎顾选勾结,收取盐商贿赂,并贪墨税银百万两之巨。
这么大的罪名顾选自是不能认,口称冤枉。
燕王刚看完折子,太子也来了,燕王站得近,从太子身上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气。他略略皱眉,站得离太子远了些,心里越发的不服气,他究竟哪里比不过太子了?难道就因为太子是长子嫡出,不论贤愚都是正统,而他生母侍女出身,就要甘心俯首?
“儿臣见过父皇,嗝,”太子话音都带着酒意,更是控制不住大了个嗝。
见太子如此懒怠,皇帝脸色就更不好看了,哼了一声,让太子看折子。
太子本来正在与姬妾作乐,忽然被急召,只来得及换掉了一身脂粉酒气的衣裳,胡乱灌了碗浓茶就来了,正是酒意上头的时候,哪里看得清折子上讲的是什么,但他还知道顾选是自己人,假装看了几眼折子,就为顾选求情,“父皇还请息怒,这折子上的罪状真假难辨,顾大人一向忠勉,这样的事,是做不出来的。”
定然是燕王的诡计。太子眯着眼睛看了看袖手而立的燕王,难道是燕王知道了顾选是他的人?
“做不出?”皇帝看太子不争气的样子就动怒,一把抄起放在御案上的账册劈头摔了太子和顾选一脸,“且自己看看。”
那顾选原来还喊冤,待看见一本摊开的账册里,他自己亲笔签的字,顿时浑身的骨头都像被抽了去,一下子软了,“臣只是一时糊涂,陛下饶命。”
太子被账册砸在脸上,酒醒了三分,发现燕王目光冷淡地看着他,忽然打了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心下一横,顾选不能留。
燕王在宫里挑灯夜查账,阿福和翠眉总算是盼来了晚饭。
送饭的是个穿着土褐色马甲容长脸的仆妇,饭食也不用食盒,就是个托盘敞着端来了,一碟肉包子配一碟腌雪里蕻,一碟腌干豇豆。
都被关起来了,吃食简陋点正是意料之中,肚子饿了也讲究不了什么。阿福先拿了一个包子,还好天气暖和了,包子还是温热的,能闻到葱花和肉的香气。
她先给了翠眉,又拿了一个放在板凳上给阿黄,最后自己拿了一个,正要开吃,阿黄突然一跃而起,撞掉了她手里的包子。
“怎么了?”阿福只以为阿黄是闹脾气了,毕竟人家可是吃肉的狗,让它吃包子也太委屈了,阿福摸摸阿黄的脖子,“等回去了,我叫人给你煮一大锅肉可好?现在就委屈你先吃包子了,好歹也是肉的呢。”
说着她就弯下腰,想要去捡那个落在地上的包子,包子剥了皮还可以吃,她并不介意,哪知道阿黄抬起脚,一爪子踩在了包子上,一下子把肉包子都踩得露馅了。
“阿黄!”阿福有点生气了,浪费食物多可耻呀,就算阿黄是她的救命恩狗她也要教训它!
阿黄这样的表现也曾经有过一次,就是个宫女给王爷送茶的时候,翠眉心里一跳,慌忙把手里的包子扔了。
“翠眉?”阿福扭头就看见翠眉煞白的脸。
“夫人,这包子恐怕是吃不得的,”翠眉急急道。
汪汪汪,阿黄也对着桌子上的包子叫。
阿福惊出一身冷汗,所以包子里面有毒?
主仆两个面面相觑,翠眉战战兢兢地拿起白瓷盘子装的雪里蕻给阿黄嗅嗅。阿黄抬脚踢翻。
好了不用试,那一盘干豇豆也是有问题的。
现在麻烦来了,若是幕后人见她们没有被毒死,等到晚上半夜的,会不会再来害她们呢?
两人一狗提心吊胆地挤在了床上,阿福全程把阿黄抱着,这样还能安心点。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屋子里就越发的昏暗了,这种关押犯错女眷的地方连蜡烛都没有配备,等到天彻底黑了下来,屋子外夜风一吹,就听呜呜风声响起,真是犹如阎罗殿中一般可怕。
她们除了早膳用了点粥,一天下来水米未进了,肚子不停地咕噜噜叫,配合着呼呼往屋里吹的阴风,可谓是凄风苦雨,萧瑟极了。
“王爷怎么还不来呢?”阿福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黑魆魆的夜里有些发抖。她在香如故里的时候,刘婆婆是个爱说鬼故事吓唬小姑娘的老太太,她听多了鬼故事,这会儿就格外的怕,尽管什么也看不见,她还是努力地瞪大了眼睛,她就怕一闭上眼,会有吊死鬼从屋梁上头垂下来,伸长了红红的舌头舔她的脸。
“王爷可能是有事情绊住脚了,”翠眉也怕,挨着阿福坐着,同样在期盼王爷赶紧回来。
阿福紧抿着唇,很想哭,但是她忍住了,女孩子的眼泪金贵着呢,要哭也要等到朱公子来了再哭,她现在哭了,背后里的坏人岂不是高兴坏了。
突然,她感觉到脸上被什么湿漉漉的东西舔了一下,很快又被舔了第二下,她一下子在脑中描画出了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鬼正倒吊着伸舌头舔她,吓得惊叫一声,“有鬼!”
“哪里!”翠眉顿时吓得瑟瑟发抖,一把抱紧了阿福。
汪汪汪,阿黄不明所以,它不过是舔了一下香香软软的小姑娘啊,难怪主人那么喜欢她,真好舔汪。
听到了狗叫,阿福才反应过来自己闹了误会,她摸黑拍拍阿黄,“你真是吓死我了。”
然而她刚放下心来,就听屋子外传来幽幽的女子唱歌的声音,一开始还不清晰,渐渐地就听歌声越来越近,尤其是屋外风吹阵阵,那歌声就显得越发的飘渺了。
这回真的是鬼吧?阿福和翠眉紧张地手拉手,另一只手则搂着阿黄的脖子。就见随着歌声渐渐近来,一团橙色的光出现在窗口,破烂的窗棂上印出来一个女人苍白的脸。
翠眉又一次吓软了,阿福害怕到极致,反而有几分冷静,她发现原来橙色的光是女人举在手里的一盏灯,灯下,那个女人是有影子的。
尽管她穿着白衣,披着头发,有影子就不是鬼了。阿福松了一口气,她可是直面过水匪的女人,不能怕!
“你们看见我三哥了吗?”
那个女人盯着里面幽幽开口了,“三哥?三哥你在不在里面,眉儿来了,你怎么没有来呢?”
“这里没有你三哥,”阿福试探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