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被塞得满当当,三人跟在大白身边,并没有坐在马车上,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里去。路过大宅子时,发现李二柱的后代竟然没有走,宅子里闹哄哄的,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会,原来是整整十二辆马车,烧了个干净,马儿全都跑了。
他们就是想走,也没法走!什么都没有了,一朝算计,结果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也是还存有奢望,毕竟宅子敞亮气派,地基比较高,还有小阁楼,就算河水淹过来,也能往阁楼躲。如果去山里,没有马车,光靠一双手,什么都带不进山,连口热的都吃不上,更别提睡觉。
想想,还是呆在宅子里好,总不会淹到阁楼上去。
木老汉他们听了会宅子里的热闹,就没了兴致,继续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里去。
到山洞时,天色彻底的暗透,视线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只有哗哗作响的雨声,隐约还有点水流声,听在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妇人们手脚麻利的张罗着铺盖,门板下面放了两条凳子,矮矮的床便搭成了,接着铺整理被褥。山洞里面并排竖着弄了两个床山洞横着又放了张,外面的棚子也搭了两个床。
有了足够的柴,火堆烧得更旺盛,外头雷鸣暴雨,风里夹着寒凉,棚子里山洞里倒也热乎。睡觉的地方张罗出来后,守夜的二队赶紧躺床上抓紧时间睡觉补充精力,老人和孩子也让他们先去睡。
熊地主柳叔暂时不睡,帐篷里还有个马车空出来,就让木大娘带着根大娘和家里的俩个小娃儿过来睡,施小小沈松泉他们带着福宝小六六睡小白马车上。之前搬到小白马车上的物什,自然也搬回了大白马车上。
山林里很安静,只有阵阵雨声不绝于耳,仿佛不知疲惫,声音响亮刺耳,时不时的夹杂点雷鸣闪电,胆大的汉子在这样的雨夜里,也有些控制不住心惊肉跳。
人多还是有好处的,至少,心里要踏实些。
根老汉没睡,睡不着,见木老汉在吧嗒吧嗒的抽旱烟,就更睡不着了,换了大孙子去睡,他来守会儿,顺便借了木老汉的旱烟,吧嗒吧嗒抽两口。
“这样的雨下足一夜,明天整个村子都得淹。”根老汉闷声说着。“村里还有好几户没有躲山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这雨太大了。”木老汉拿回旱烟吧嗒抽着,眼睛眯成了条缝,跳跃的火苗映出层层叠叠的心事,仿佛千斤重石压在心头。“明天更难挨。”
根老汉沉默着没有接话,垂眼盯着火堆。他的大儿子,突然问道。“咱周边山里有多少躲雨的地方?”
“聪明点的,就知道几家合伙,没山洞也找个地势高的地方,搭出遮雨的棚子来。”熊地主干巴巴地嘀咕了句,他有点烦,想着如果他们没来村子里,直接到了县城……
这话题太沉重,久久没人言语。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柴木烧透火势一点点变弱,有点儿冷了,又往里添了两根柴。虽带了不少干柴过来,也得省着点用,谁知道这雨会下多少天。
熊地主觉得有点困,他开始打哈欠。
木老汉翁声道。“把他们喊醒,咱们睡觉去。”
四五月的天气,因着下雨,又是在山里,便是生了旺盛的火堆,身上都披了件厚袄子。冷啊!
幸好被褥也是厚实的,那会儿下山搬物什,是个明智的决定。
好像才刚刚睡下,睡梦中,隐约听见哭泣声,还有谁在说话,充满着绝望。
熊地主揉着眼睛睁开眼,昨儿累得够呛,他身板儿胖又不怎么干活,真有些受不住。“怎么了?”
“外头跪着一家子,老的老,弱的弱,不知道是从村里过来的,还是在山里淋了整宿雨。”柳叔顿了顿又说。“要出事啊,都不怎么好,也不知道能不能挺住。”
这会儿,天蒙蒙亮,雨势小了很多,细细密密,像极了春雨。
第176章
跪在木绷外的一家子,是邻村三姓屯朱姓人家。
仁大娘的丈夫叫朱仁富, 在外头做点小生意, 头脑在村里是少见的灵活。可惜, 命不太好, 死的早,至于怎么死的,没人知道具体情况, 他的尸体是被县城的官差送回来的, 倘若不是如此, 都没人知道他死了快两天。
朱仁富死的时候,第二个儿子才几个月大,大儿子也才两岁多。当时家境还行, 手里也攒了些钱财, 虽没了丈夫, 省着钱日子倒也过得下去,仁大娘便没有改嫁,独自把俩儿子拉扯长大, 前后成亲了媳妇。
朱仁富的大儿子像极了父亲,也是个脑子灵活, 仿佛天生会做生意般, 十五六岁的少年郎, 就已经能单枪匹马的往县城挣钱,也就是靠着大儿子,仁大娘才能给两个孩子娶上媳妇。
好景不长, 大儿子十八岁的时候,也死在了县城里,依旧是被县城的官差送回来的。大儿媳没仁大娘当初的勇气,扔下连话都说不利索的两个孩子回了娘家,没多久改嫁远方。
二儿子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他只会种田,伺候庄稼是把好手,也幸好他会伺候庄稼,家里还有近十亩良田,老老少少的靠着这点良田,倒也吃穿不愁,在村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老天似乎和朱家开玩笑,二儿子没事,可二儿媳却出了事,生孩子时难产,母子俩好不容易险险的捡回条命,但身体都不怎么好,日常还得仁大娘伺候着,同时家里还有三个孩子,老大家最大的才五岁,剩下的一个三岁,一个两岁半,都是需要人照看的年纪。
没办法,咬咬牙卖掉了两亩良田,往县城买了个小姑娘回来,小姑娘是个哑巴,很黑,瘦瘦小小的个头,干活却很利索。
日子也就勉勉强强的凑和着过了。
好不容易松口气,又碰上了罕见的暴雨,村里是不能呆了,必须得往山里去。尽管出村出的早,可架不住他们一大家子老的老少的少,还有二媳妇母子俩,一个得背着一个得抱着,哪里走得动!
进了山,依着记忆找山洞,挨个找过去,都是有人的。
木棚里,这会是清晨,时辰还早的很,天蒙蒙亮,视线都有点模糊。外头跪着一家子,又是哭又是求,动静不算小,睡觉的犯困的顿时都变得无比清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不知道要怎么办。
不是心善不心善的问题,仁大娘一家子,顶用的只有两个,她家的二儿子和买来的小丫头,剩下的老的老小的小弱的弱,这都不算问题,最重要的是,他们在外头淋了雨,也就是说,便是有干粮也是没法填饱肚子,更不用说,几个孩子和她家二儿媳看着情况不太好。
也就是说,如果让他们进了棚子,就必须得腾出手来照顾他们,一个两个还不行,八成得四五个一起照顾着。一个没搞好,没挨住,就这么去了,怎么办?
这事儿枣手啊!
根老汉和木老汉两家人沉默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不知道说什么好。人已经到了跟前,又跪在了外面,眼睁睁的看着也良心难安,让他们进来,可这摊子委实太大了,难撑啊!
谁知道这雨会下多久?村里已经成了片汪洋,就算今天停雨,一时半会的也没法回村,也得等水退,退水后家里吃的用的穿的都要重新张罗,一桩柱一件件,不得不考虑啊。
还有个原因,如果是村里的乡亲,知根知底儿的,处境再怎么困难,根老汉和木老汉两家也是愿意搭把手。偏偏这是邻村,三姓屯,两村挨得近,要说情分真不怎么深,为什么,因为三姓屯风气不太好,尤其是姓刘的那一茬,没个好东西。
仁大娘一家子嘛,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她命苦。这一家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过得甚是磨难。
“先让他们进来吧,这雨越下越大了。”最终,根大娘没忍住,叹着气说了句。“再跪下去,非得闹了人命来不可。”
有人说话了,沉默的人齐齐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