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晚上,是绥城最为热闹的一晚,往年每到这个节日,家家户户都会招呼近亲上家里做客一块吃团圆饭,再吃上一碗热腾腾的汤圆,瞧着春晚跨年。
和易城家家户户闭门自家吃年夜饭不同,显然绥城的风俗要热闹许多,街坊邻里也亲近许多。
除了徐家是黑灯瞎火以外,绥城其余人家都亮着火红的灯光,热闹非凡,邓翠梅也和村长打过招呼,在村里空旷的坪地上宴请父老乡亲,吃这也许是村民之间最后一次的团圆饭了。
到了明年,村里拿了博盾拆迁款的会搬到大城市里去,包括邓翠梅一家,等过完这个年,兴许就不会再回来了。
因此这顿年夜饭,除了有团圆的热闹劲,也氤氲着些许分别的哀愁。
村长也自掏腰包,让人到村里来拉了线,挂了投影幕,坪地上摆上了二十桌酒席,还直播起了春晚,拉起了大红灯笼的顶棚,是绥城历史上最为热闹、盛大的一场年夜饭。
二十多围酒席,靳乔衍担心邓翠梅累着,前一天就雇了好些个厨师赶到绥城,在邓翠梅挽起衣袖要下手的时候,让翟思思把邓翠梅给拉到一旁坐下,好好和村民扯扯家常,做饭的事,交给厨师就好。
起初邓翠梅还不答应,这可是她提出要宴请父老乡亲的,但当三姑六婆拽着她的胳膊问长道短,夸赞着她女婿时,她就把这份坚持抛之脑后,和七大姑八大姨说着家常,笑得合不拢嘴。
翟明明和翟思思守着外婆,外婆就像小孩子似的,看见张灯结彩的坪地满脸的欢喜雀跃,看着别人家小孩手里头拿着的纸炮,追着上去就要跟着一块玩,吓得翟思思和翟明明惊出一身冷汗,到最后拗不过她,只好高价买下小孩手里头的小摔炮给她,一个年过八旬的老人,非得凑到孩子堆里,拿着小摔炮和其他孩子玩得不亦乐乎。
是很多事都忘了,但是老人家的高兴,也就纯粹起来了。
翟思思心里既是难过,同时也是高兴,高兴外婆苦了这么些年,现在总算过上好日子,也不用再因为担忧而笑不出来了。
厨师做惯了酒店的饭菜,三两下就开始端菜上锅,孩子们见有吃的,撂下一堆鞭炮,洗把手立马凑到桌子前等着吃。
老人家见状,也乖乖地坐在餐桌前,一手抓着筷子,一手抓着汤勺,脸上散发着纯真,像孩子一样探头探脑,看看下一道菜是什么。
邓翠梅和翟思思各坐老人家的一侧,靳乔衍坐在翟思思身旁,默不作声地将饮料统统拧开,给其余孩子递去,随后给翟思思杯里添上一杯白开水,还冒着热气。
年纪上去了,需要注重养胃,小孩子喝的饮料,就不要让她喝了。
好在翟思思是医生,平日里也注重养身,也就没和他急眼,喝了口白开水,便给外婆夹菜。
外婆捏着筷子,像孩子一样等着别人转动桌子,一瞧面前有想夹的菜,立刻跟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夹了一团。
她夹起最大的烧鸡腿放在翟思思的碗里,然后又将烧鸡翅远远地放进翟明明的碗里,确认无误后,露出孩子般天真的笑容。
望着碗里的烧鸡腿,翟思思心尖一颤,两眼顿时酸涩,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
邓翠梅也是倒抽一口气,瞧着翟思思,又瞧了眼翟明明,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
小时候翟思思最爱吃烧鸡腿,而翟明明则最爱吃烧鸡翅。
外婆是忘了他们是谁,但她从未忘记爱他们。
两人默不作声地夹起碗内的菜,吃着吃着就哽咽了起来,又怕惊到其他人,生生将眼泪压到心底,享受着外婆的爱。
靳乔衍何等聪明之人,一瞧两人的样子,心里便猜到了七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