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过户锦的情形,蓝墨亭有些渴望地看着她神色,却见刘诩沉吟不语。
“卿如何看待此回征叛之事?”刘诩突然问。
蓝墨亭一怔,“于梁党,该是清洗。”
刘诩点头,示意他继续。
蓝墨亭垂头想了下,“若是这次叛军的事处理妥当,也可保全梁相性命了。”
刘诩眼睛一亮,“蓝卿能想到这一层?”
蓝墨亭惊觉失言,苦笑道,“扬儿与属下议过。”
“扬儿?”
蓝墨亭承认,“扬儿与属下有书信互通。”见刘诩并无介意,继续道,“扬儿说此回前线平叛,身临其地,越加感觉双方不宜过于刀兵相向。该想方设法迅捷收编,一方面,利于齐的稳定,另一方面也减了梁相过失。将来梁党垮塌之时,圣上于朝堂上,便也保得住老帝师一族性命了。”他抬眼看了看刘诩震动的表情,“扬儿说,这于圣上,便是最好的结果。”
刘诩心头震动,云扬果不负她心意相倾,于弱势时,仍坚信胜利,实是知已。
“扬儿的信里是不是还有后半段?”刘诩沉了一下,静静地问。
蓝墨亭失了话音。
眼见刘诩幽深又笃定的表情,他低声,“……他还说,叛军早收,便也减了……秦的压力。”
刘诩半晌未语。沉思了一会儿,缓缓点头,感慨笑道,“这就是了,他,毕竟也是秦的……储君。”蓝墨亭咬唇。
“前线,已经断炊了……”刘诩沉声。蓝墨亭手指收紧。
“扬儿猜到我向秦征粮了吧,他定急如焚心……”刘诩垂头拿起早间收到的战报,这样精彩的一役,却难得在少动刀兵,得以最大的圆满,早间看时,不过一纸战报,此刻却不得不想到其中的艰辛。
“难为他了……”身肩两国重担,却只得一人默默承担。身处前线时的云扬,于这样困境中,却仍坚信这个美好的远景,所以,可以想见,他必呕心沥血,竭尽全力。
刘诩眼睛湿起来。
两人沉寂。
“下旨吧。”刘诩似下定了决心,“着派户锦为督粮官,去南边境线上接应云逸。押送粮草至西北刘肃老王兵营。”
“是。”蓝墨亭应,心知刘诩这是不准备见户锦了。
又听刘诩道,“戴忠信为钦使,持如朕亲临金牌,此回督粮,如遇急变,可便宜行事。”
蓝墨亭抬目惊看刘诩。这安排,无异于在户锦颈上横了柄上方宝剑。看她行事,不像是完全容不下户家的样子,这样安排,恐怕户锦要吃些苦头了。
“朕信蓝卿眼光,给他机会,便也只这一回了,上面安上钦使,也好让朕和他,都放心。”刘诩语意深深,意有所指。
蓝墨亭凛然垂头应,“是。”
☆、出征
香案未收,余香冷尽。
“户将军?”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暗卫现身在暗影里,冲着自领了圣旨就久久立在窗前吹风的人见礼。
那人动了一下,缓缓转过身。夕阳从他身后的窗口里一下子铺展进来。窗外正是那片梅林,已过了梅开时节,整片林子,只余虬枝嶙峋,倔强地迎风伸展,萧杀又苍冷。这景,趁着户锦挺拔的身姿,恰如一棵翠竹,坚韧、挺拔、风姿自然天成。暗卫震了下,他从没不知道,有一种人只站着,就能这样耀目。
“请问有何吩咐?”户锦等了一下,略皱了皱眉,低声提醒明显走了神的圣上暗卫。
“呃,蓝大人命在下给您送战甲。”那暗卫回了魂,双手把一套甲衣放到桌上,人撤了出去。
户锦目光落在眼前这套玄色铁甲上,想起来时匆忙,惯用的那套盔甲都留在了南军驿站里。想到自己初入行宫那一身水紫色,他自嘲地挑了挑唇角。他探手,抚了抚铁甲,那熟悉的沁凉顺着指尖传到全身。半新未旧的甲片,散着清冽的光。可见经年未用,被主人保养得很精心。凝视半晌,忽地,他两手扣住肩甲,“哗”地一下把它全提起来,完全抖开的长甲,身形修长,一暴露出来,就仿佛有了灵性,精气十足地闪着哑色的光。
窗外的风,轻轻送进来,绕着一人一甲吹拂,引得铿锵之声萧萧瑟瑟。户锦凝视它的目光越来越湿。猛地,他别过头,似不忍再看,又似不愿再想。可纵使闭目,耳边,却也听得见金戈铁马,号角连营。户锦沉重的肩缓缓缩紧,半晌,终叹出口气,将甲缓缓放回几上。
只这一息间,眼睛全湿了……
巡了一夜哨,赶回来的蓝墨亭方踏进门口,“户将军你……”
户锦震了一下,扭回头,看见裹着一身寒气,半身露湿的蓝墨亭,“蓝大人!”
“呃?”蓝墨亭始料未及,赫赫南军长胜将军,竟会当着他面红了眼圈。
一闪神间,人已拜下。蓝墨亭忙托住他手臂。
“谢大人。”户锦强稳气息。
“可想通了?”蓝墨亭知道这声谢不只是因为这件甲衣。他便不再语意兜转,探身看户锦眼睛。
户锦黯然笑笑,“大人明察,其实午前在梅园的教诲,我……还未全参悟。”方才自己是有那么一闪神间,想抗旨来着。
户锦神色间的委屈和不甘,自然而然流露真性情,这让蓝墨亭一下子想到自家的云扬,他不禁拍拍户锦手臂。
两人共同看向供在案上的明黄圣旨,户锦自嘲地弯起嘴角,“在下午前求的那三分信任,一分机会,现今就摆在眼前了,我该欣慰,不是吗?”刘诩必定是要看自己亲手拾掇了南军留在边境的精锐,才肯再谈其他吧。新皇手段如此凌厉,看来是外公和父亲一早就低估了。
蓝墨亭想到刘诩的安排,不禁黯了黯。
就听户锦咬牙自语,“早知是这样,不如当初……”
“呃?”蓝墨亭眼神一跳。
户锦看了蓝墨亭一眼,蓝墨亭的紧张落在他眼中,那不单是皇城铁卫的责任,还含着对自己真切的关怀。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忽地有些酸软,亦惊觉于自己不经意的张扬。他沉了一会儿,缓下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