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出自一个十来岁孩子的口,倒让人心里涩涩。刘诩垂目滞了下,温和道,“如此看,朕留你在皇城,倒让你失了许多……”
这话赫蒙宣可受不起,他忙跪下。
刘诩止住他道,“卿在西北辅佐宛郡主,事母极孝,做事又勤勉,朕还要嘉奖呢。以后近卫太子,便是太子的股肱之臣了。只要你勤勉向上,定可创出一番成绩。何况还有朕和太子看顾。”
赫蒙宣愣了一瞬。
蓝墨亭也抬目瞅了眼刘诩。
世子之位虽失,但陛下展现给他的是更锦绣的前程。而且是将来由赫蒙宣自己亲手赚下的。好男儿,无须荫封,这对这位英气勃勃的少年来讲,是何等的诱惑,想一想,也会令他斗志昂扬,热血沸腾。
赫蒙宣垂目,很平静地叩头谢恩,“属下必精忠以报皇上和太子殿下。”
这下,连刘诩也看了他半天。小小年纪,沉稳睿智,宠辱不惊。
面圣结束。有礼官导引赫蒙宣退下去。
赫蒙萱临走时,向蓝墨亭颌首示意。蓝墨亭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位西北来的的小郡王爷,扬扬下巴,“回见。”
赫蒙宣抿唇笑笑,这才单膝跪下,“属下告退。属下在铁卫营候着主管吧。”
“好。去吧。”两人相视而笑,忘年如故。
目送人出了门。蓝墨亭转目看刘诩。
刘诩坐在案后,神色廖廖。只不过十日时间,她竟清瘦了一大圈。
刘诩吟了口茶,压住了清咳。那日失手伤了云扬后,她就病了,咳了这些天。
蓝墨亭犹豫了下,欲言又止。
刘诩静了好半天,“赫蒙宣那,太子先不能见。”
蓝墨亭点头。见了太子,赫蒙宣还有什么不明白?飞白其人,立时曝光。现在云扬幽居在云府,目下最好的选择,就是一个旧人他也不要见。
蓝墨亭抬目,等着刘诩说话。
刘诩又是长久地沉默。
“都卿可好?”
蓝墨亭垂下眼帘,“谢陛下垂问,兄长身子已经无大碍,只是右手没力气,日常生活倒还可以……”
“恢复了就好,……他可愿回皇城铁卫来?他本是主管,也不必提刀上阵,只替太子看好皇室江山。”
蓝墨亭怔了怔。当日她与都天明的约定,他多少知道些。如今陛下这么问,是不是意味着她要退位了?
“陛下……”蓝墨亭有些急。在这当口她谈退位,要云扬如何释怀?
刘诩笑笑,“朕会是古今帝王中最幸运的,不必一生绑在这把龙椅上,坐到容颜衰老,坐成一把枯骨。”
蓝墨亭无法接话。就算是云扬站在这里,也是无法接话的吧。虽是两情相许,但在法理上,他是侍君。也只有户锦,能在这事上参与意见。蓝墨亭心疼如绞,在刘诩黯下去的目光中,告辞退了下去。
刘诩一个人,坐在大案后。单薄的身子,寂寥的神情,莫名的孤单。
连升从偏门进来,神情忧虑。
“陛下,临渊里,什么也没搜道。”
刘诩并不意外,半晌,自嘲地笑道,“兴许,咱们都错了。临渊,根本没那药。”
“那在哪?”连升错愕。
刘诩沉思半晌,肃然道,“……怕是这药,只在扬儿心里。”
“啊?”连升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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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微风柔和,月光如银泻。
云扬已经可以缓缓走动。
他披了件长衣,趁着夜色,独自走出了房门。
爬了这么久,整个人都锈了。云扬大力抻了抻两臂,牵着腰生疼。他咬牙吸着冷气,蹒跚着,走到院中石桌旁。
院子里很静,几不闻人声。云扬向四周黑暗的屋顶环视了一圈,微微挑了挑唇角。
屋顶上,立时有数道用宝剑反射下来的亮光,莹莹亮亮,仿佛致意。
云扬和暖笑笑。这些暗卫跟他这么多年,早已经亲如兄弟。躺了这么多天,他一能起身,便来到院中,只为让大家见见好放心。
院门轻动,进来的竟是连升。
云扬愣了愣,起身向他身后看了看。并没有那个纤瘦的身影。
连升进了院,轻轻掩上门。
“参见大人。”他缓缓见了礼。方才还闪烁的四方屋顶,已经沉寂。连升瞅了瞅四下里,摇头道,“大人,您连旁人的心思,都能顾念,怎就不能心疼心疼陛下?”
他上前,撤下臂弯一件长衣,替云扬披在肩上,一边系带子,一边絮絮,“老奴也算是倚老卖老了,便多说几句,大人莫怪。现如今陛下为您,病了几场,人都瘦了。您这么犟着,可是办法?”
云扬眼中闪过痛楚,又掩饰地扭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