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允提着灯笼,一步步,踏上了楼梯。
顶楼上,轻飘飘的纱帐在夜风中舞动。
银月洒在了栏杆边的那张桃花石椅上。一个小小的身影,侧躺在上方,蜷缩着,没有穿鞋,两只雪白的脚,舒展在裙裳外,脚踝上系着金色的铃铛。
“”嵇允顿了顿,仿佛被火烫着了似的,有些不自在地低垂下了目光,平静地说“郡主,原来你在这里。你还没有用膳吧随我回去吧。”
结果没有回答。
反而,夜风中,隐隐约约地,传来了一阵颤泣的梦呓声。
嵇允迟疑了一下,才走了过去。绕到了桃花石的另一侧,就怔忪了一下。
俞鹿蜷成了一团,双目紧闭,仿佛陷在了一个恐怖的噩梦里。脸颊酡红,眼缝里不断渗出泪水,发出了含糊不清的绝望的梦呓。
情况似乎不太妙。嵇允将灯笼放在了一旁,坐在石床边上,沉声道“郡主,醒一醒。”
不知过了多久,俞鹿惊惧地抽搐了一下,才虚弱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额发,已被汗水浸得湿透,黏在了皮肤上。胸口附近的衣衫,也被冷汗打湿了一片,正随着喘息,一起一落,让人想到了濒死的动物。
这是做了什么噩梦嵇允拧眉,手撑着桃花石,微微俯下身,沉声问“郡主,你没事吧”
俞鹿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红肿的眼眸,有些呆滞地看着他。泪光盈睫,凄切而脆弱,仿佛娇嫩的花朵,被狂风急雨打湿后,蔫蔫的模样。
今天傍晚,俞鹿只想找个安静凉快的地方待着,思考后续的事情。
不知不觉中,她就睡着了。
也许是因为思虑过重,她又一次梦见了未来的事。
不同于第一次时,像是在看书一样的感觉。这回的噩梦是沉浸式的。她见到了连烨提着刀子,狰狞地逼近她的画面。恐怖而无处可逃的滋味,将她拖入深渊。
血在流失,她抽搐着,一边哭一边倒在了血泊里。这个冗长而绝望的噩梦,却怎么都醒不来。
直到方才,她被唤醒了。
视野渐渐清晰,她看见了烛光,夜空,以及嵇允俯下来的,如霜似雪的面容,及一双深暗的、凝视着她的眼睛。
他是在剧情里,唯一可以阻止这个婚约的人。
俞鹿脑海里,突然就回想起了系统这句话,呼吸慢慢急促,倏然地坐起,扑到了嵇允的身上,抱住了他。
嵇允低头,望着怀里瑟瑟发抖的人,半晌,才吐出了一口气,抬起衣袖,给她擦了擦未干的眼泪,道“郡主,你方才应该是被噩梦魇着了。现在醒来了,就没事了,不用害怕。”
“不是普通的噩梦。”俞鹿埋在他怀里,摇头“那是一个我做过很多次的噩梦。”
嵇允在她背后拍哄着的手停了停,若有所思道“做过很多次”
“很久之前,我就梦见过,自己嫁给了一个男人,但是,他似乎犯了罪行,连累我们一家人落难,最后,他还用刀子割破了我的喉咙。我流了好多血,最后死在了床上”俞鹿摸着自己的喉咙,哆嗦了一下。
“那只是梦而已。”嵇允的声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平静的力量,轻轻说“郡主吉人天相,噩梦都是和现实相反的。”
“不是的。这个噩梦,非常真实。我还看见了,那个杀我的男人,长得和连烨一模一样。”俞鹿蜷起了腿,似乎想整个人都钻进嵇允的怀里“我第一次做这个梦时,我连连烨是谁都不知道。春猎时,我在山林里见到了他,才知道他的长相,和我梦里的夫君一样。现在,皇上又真的有意给我和他赐婚。我越来越觉得,这个噩梦是在预示我的未来。”
“嵇允,你那么聪明,你可以帮我想想,该怎么推脱这门婚事吗”四下无人,俞鹿伸出手,慢慢环住了他的脖子,期盼地说“你一定会有办法的。”
系统说过,只要嵇允对她的好感度够高,这件事,就有解决的办法。
刚才,在一开始,俞鹿是真的在诉说噩梦带来的恐慌。
可渐渐地,她被哄得冷静下来了,却不肯离开嵇允的腿,想着能不能趁热打铁,暗示一下他。
嵇允与这双写满了哀求和惶恐的眼睛对视了片刻,慢慢地别开了头,将她的手拿了下来“郡主,以我现在的身份,恐怕也是无能为力。”
俞鹿的心慢慢地凉了。
完蛋了,她的希望破灭了。
唉,好感度究竟该怎么做才能提上去啊
嵇允瞥了失魂落魄的她一眼,忽然说“不过,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拖延时间。”
俞鹿抬头“什么办法”
“皇族的婚事,流程繁琐。而我记得,每年夏季,靖王妃都要去佛安寺祈福。郡主不妨同行,寻个理由,在佛安寺住一段日子,就可以将仪式推后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装病,在寺庙里休养”
“是,至少能拖延一段时间,或许在这期间,可以等到变数的出现。”
这个法子,和“彻底解决问题”是有一定差距的,不过,也不失为一个解决燃眉之急的好方法。
如果走运,让她装病装上几个月,拖到连烨的谋逆案东窗事发的时候,婚约就会自动解除,他们家也不会被牵连到了。
系统“你想得美,还想拖到冬天”
俞鹿“我就想想也不给啊”
半个月后,靖王妃按照往年的习惯,启程去佛安寺。
以往,俞鹿都嫌山里太静,不愿意同行。今年却一反常态,主动表示要跟着,还催靖王妃快些上路。
靖王妃见女儿前一段日子闷闷不乐,难得对这种活动感兴趣,想着带她去世外桃源散散心也不错,就笑着应允了。
永熙帝在赏花宴上,当着众臣子的面,在口头上赐了婚。俞鹿提心吊胆地等到了出发的前夜,皇宫里,也还没有正式下达“定日子、对八字”之类的旨意,才松了口气,看来真的可以躲一段时间了。
出发前夜,俞鹿反而睡不着。她拥着凉被爬了起来,扇了扇风,觉得有些热。不过都那么晚了,她不想叫醒仆人给她扇扇子。
俞鹿弯腰,穿上了鞋子,想着去荷花池边吹一吹凉风,再回房睡。
夜阑人静时,王府里巡逻的人,也不会往内院来。荷花池边,就更是乌灯瞎火的。
好在,俞鹿对自己从小长大的院子太熟悉了。闭着眼都知道哪里有台阶、哪里要拐弯,走得很顺。
穿过了长廊,她忽然瞥见了一个人影,在池边一闪而过。
嵇允
他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也在外面乱走
而且,方才那一刹,嵇允是朝着假山石前的花丛站着的,简直就像是在和某个人说话。
俞鹿涌出了好奇,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结果,没多久,她就跟丢了。
俞鹿有点儿懊恼,在原地站了片刻,忽然,背后响起了一个声音“郡主,你怎么在这里”
俞鹿吓了一跳,回头。嵇允正站在她的身后,双眸深不可测,静静地看着她。
只有他一个人。
难不成,刚才是她多心了
俞鹿说“我睡不着,出来走走。你呢你这么晚了在这里做什么”
“我也睡不着。”嵇允微微一笑,但笑意未及眼底“不过,夜已深了,郡主还是不要再在外面乱走为妙。我送你回房吧。”
俞鹿被他三言两语哄住了,就依言回了房间。
俞鹿回房后,一觉睡到了清早,才被香桃叫醒。
往年,靖王妃都会在山中寺庙吃斋念佛,至少住上二十天。因此,每趟出行,都会有十余辆的马车同行。
这回,嵇允也在同行之列。
上山的时候,他们见到有僧人在挪树。原来,前段时间气候干旱,山路上倒了一棵大树,占了一半的道。
靖王妃心善,就让三分之一的随从下去帮忙,弄走那棵树,包括嵇允。她则继续带着旁的人上山。
到了佛寺,俞鹿乖巧地陪着靖王妃见了住持,并聆听了一场佛经会。
靖王妃特意为她求了一道平安符,还给平安符系了一对玲珑可爱的玉挂坠,让她挂在腰上。
“娘,这是葫芦吗”俞鹿捧着那两枚手感温润的玉石。它们可以镶嵌在一起,恰好合拢为一只葫芦,工艺可真精湛。
“不错。这玉石可是暖玉。娘也有一双。都是娘在出嫁时带来的。”
俞鹿趴在靖王妃的腿上,拿起了她的那一对。拆开后,却发现无法和自己的那一对拼上。
靖王妃笑道“它们雕刻的时候,形状就是互补的。就和虎符、钥匙孔一样,有独一无二的另一半,你自然拼不上我的那一对的。”
“原来如此。”俞鹿讪讪,放开了手。
午后,靖王妃倦了,回了房间歇息。
山寺的后院,草木林深,幽静不已。僧人给他们的房间,素净而明亮。
俞鹿在塌上睡了个囫囵觉,爬起身,打了一个呵欠。
嵇允还没回来,看来那棵倒塌的树真的挺棘手的。
阳光正好,俞鹿第一次来佛安寺,打算四处逛逛,参观一下这座寺庙。不知不觉,她就走到了库房附近。
她走在木走廊上,忽然,听见了本该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头,传来了沉闷的一声喘息。
里面有人
系统“叮,支线剧情掉落请宿主选择是否入内探查。也许会有意外收获哦。”
俞鹿犹豫了一下,将门悄悄拉开了一条缝隙,往里窥视。
阳光充足的午后,这个木房间里放满了箱子,浮尘在光束里舞动,很静谧。
但是,俞鹿往内走了几步,就有些不安了。
她闻到了一阵腥味。
寺庙吃斋不杀生,腥味自然不可能是鸡鸭鹅之类的牲畜带来的。
绕过了几个垒砌起来的大箱子,俞鹿就瞧见了一个绝无可能出现在此处的人。
那是一个穿着黑衣的年轻男子。面容桀骜,双眼闭着,嘴唇青白。衣裳是破的,像是被刀剑砍出来的裂口,里面胡乱地裹了一些止血的布。
俞鹿“”
这个人是萧景丞
作者有话要说 池鱼来了比较强势的品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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