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息, 一个人影就从布帘的后方,疾步走出。
阿恪穿着裤子,上衣则明显是匆匆披上去的, 空气中飘来了一股辛辣的药味。看见站在门边的俞鹿, 他的步伐定住了, 目光带着讶异, 和一丝丝说不出的澄澈明亮“你怎么来了是一个人来的吗”
俞鹿心想, 刚才进来的时候,她明明听见了帘子后有悉索摩擦的布料声, 阿恪应该是在换衣服吧。
用得着这么害羞吗一听见声音, 立刻就将身体都捂好了。
“我来探望你啊,看你是不是很严重, 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这么远, 走得我脚都疼了。”俞鹿坐在了椅子上, 哼了一声“看来你恢复得挺好的, 还有女孩子抢着心疼你、给你打抱不平呢。”
阿恪怔了一下。
他是何等敏锐的人, 心头闪过了一个刚刚才离去的身影, 看向了俞鹿,沉声道“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吗”
“没什么, 就是几句不太好听的话而已,我根本就没将外人的话放在心上。”俞鹿又哼了一声,语气带着骄纵“在泉州的时候,我爸爸反对我去画室、去交谊舞会, 我还不是照样去更何况, 我和你之间,用得着别人来传话吗有话你自己会跟我说,不是么”
她说得很豁达。似乎已经忘记了, 自己刚才也是窝火过的。不过是进门后看到了阿恪的态度,才骤然熄火了而已。
本以为她要拐弯抹角地生气一会儿才说出自己恼怒的原因。不料她交代得这么痛快,还通情达理。阿恪心里一松,凝视着她,说“是。”
“那就成了,我主要是来看你恢复得怎么样的。”俞鹿大大咧咧地命令道“你将衣服脱了,给我看看吧。”
阿恪“”
他立刻又没动作了,只是抓紧了衣襟,看着俞鹿,略有些迟疑。
“你那什么眼神,快脱啊。”俞鹿瞪了他一眼“我看过的男人身体多了去了,你用得着害羞吗”
系统“”宿主,你不会说话就别说了。
阿恪似是有些不快,垂眼,长睫挡住了眼中神色。
禁不住她的再三催促,他抿了抿唇,还是将衣衫脱了下来。
这还是俞鹿第一次看到阿恪衣衫掩盖下的身体,那骨肉的比例比她靠着模特印象来杜撰的那副画更要完美,暗色的质感健康的肌肤,有力而修韧的肌肉线条,清晰浮凸的后颈骨,散发着少年往年轻男人过渡的期间的矫健美感。原来他的脖子上有一条项链,平时藏在衣服里看不到,挂着一枚有些陈旧的,类似于狼牙形状的独特的挂坠。
美中不足的就是他后背的肌肉处,眼下浮现出了一块突兀又骇人的淤肿痕迹,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的针眼般的紫色淤点。
“都好几天了,怎么还这么严重”俞鹿惊呼。她的脚踝伤了那么一小块就够疼了,要是背部被砸成这样,她恐怕要赖在床上好几个月了。她蹙眉问“你确定真的没有伤到骨头吧”
阿恪摇头,顿了顿,有点笨拙地开口安慰道“没事。已经比第一天好很多了不用担心。”
“我才不是担心你。只是我还想去上次去过那个很远的地方写生,要你好起来了才能骑马带我去,不然整天憋在那宅子里,我可无聊死了。”
阿恪凝视着她,眉眼舒展,微微一笑“好。”
正如俞鹿所言,阿恪再休养了几日,就重新做以前的事了。
俞鹿嘴上说要骑马去很远的地方,其实她也知道骑马的动作可能会牵扯到肌肉,让阿恪伤上加伤,阻碍恢复,所以倒也没有故意折腾他。再加上她的脚踝也终于养好了,就选了一些步行就能去到的地方。
这短短的数日,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她“亲自探望”这个事件的刺激,进度条就涨到了55。
这日午后,阿恪背着一个箩筐,从山上下来,走向自己的家。
天气越来越冷了,记得俞鹿之前某天抱怨了一句自己吹了风就手脚冰寒,半天都暖不回来。阿恪一边走,一边在想着这事儿。走近了家门,忽然看见了那里有一个人影。
正是那天被他救了的小男孩的姐姐,名字好像是叫做苒苒。
阿恪的眉心几不可见地轻轻蹙了一下,步履倒是没停,继续往前走。
苒苒听见了脚步声,转过头来,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她和阿恪虽然同是昆西人,不过,之前一直都没有过交集,也是因为那场意外才认识了。
阿恪走近了,苒苒就迎上来,关心道“阿恪,你的伤没事了吧”
“已经没有大碍了,多谢关心。”
阿恪的态度还算温和,只是,说完就继续往前走去了,似乎不准备停下寒暄,也没有好奇她的来意。
苒苒见他居然没有停下,一呆,心中一急,就喊住了他“等一等阿恪,我有东西想交给你。”
阿恪顿住了,回头看她,双目深不见底。
“那天柱子掉下来,多亏你救了我的弟弟,他才能安然无恙。”苒苒轻轻说,对他伸出了手,递出了一个布袋,凝视着他的目光有着期待和感激,还有一丝少女的羞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所以,炖了一些滋补的汤给你送来,还亲手做了一双鞋垫。”
阿恪却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看着她说“不必了,举手之劳而已。”
“好吧。”苒苒的手指紧了紧,语气依然很温和“鞋垫就算了,但这锅汤我都做好了,我就放这里了,你喝完再把餐具还给我也不迟。”
没想到,阿恪这次还是客气,却没有半分迟疑地回绝了她“抱歉,我马上要出门了,汤应该喝不上了,不要浪费,还是请你带回去吧。”
说完,他就跨进了门。
苒苒的脸色微微苍白了一下,在那扇院子门关闭之前,忽然道“你是急着去那位俞小姐的身边吗”
阿恪关门的动作一顿,看向了她,皱起了眉头。
苒苒声音细弱而柔和,轻轻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需不需要我帮忙。因为我听旁人说,那位俞小姐的性格颇为恣意霸道。虽说是有恩于你,但你的身体分明没有大好,她还强迫你天天过去”
“我是心甘情愿的。”
阿恪抬了抬眼皮,冷淡地打断了她。
“这世上没人可以强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阿恪目光不闪不避,缓慢而坚定地重复了一遍“俞小姐没有挟恩图报,没有强迫我,我是心甘情愿,自己想这样对她的。”
“”
“道谢的事,从今往后也不必再提了。”
直到柴门彻底关上,苒苒都还难堪地僵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这个寻常的静谧午后里发生的事,俞鹿从头到尾,都毫不知情。
只是那位苒苒姑娘,再也没有在她或者阿恪的面前出现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