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医生,你还认识我吗?”李建国在他站稳了之后,开口问道。
“你,你是,哦!你怀里抱着的是你儿子吧?哎哟真不容易啊,那么点儿大的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完全看不出来是个早产的孩子。”老人扶了扶眼镜,细细的打量了一会儿李建国之后,恍然大悟的说道。
其实王医生能认出来李建国,不是因为他的记性有多好,能在时隔多年之后,仍然记得李建国的样子。
而是因为那天的事情让他的印象十分的深刻。
毕竟在没有计划生育,每家至少都有两个孩子的情况下,能像李建国当年那样,十分笃定的说,宁愿倾家荡产也要养活这个孩子的人实在是不多,所以王医生记得十分清楚。
再看看李建国怀里抱着的这个白白嫩嫩的小朋友,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肥嘟嘟的小脸,简直不能和当年那个像是一只红彤彤的小猴子一样的婴儿画上等号,可见这么多年,这眼前的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叮嘱是如何的上心了。
想到这里,老人又有些伤感了起来。
多长时间了,多长时间没有再听到别人在叫我一声王医生了。
想到这一年里,曾经那个被别人无比尊敬的王医生,已经变成了孩子大人,老人们口中指指点点的黑心老王,夺命的刽子手,王医生的心里就难掩苦涩。
医者以救人为天职,他们是在阎王爷手里抢人的一群人。
但是,如果阎王爷真的铁了心的让自己的病人去,王医生他又能怎么回天有术呢,他是医生,他不是神。
本身救不回一个患者的生命对于以救人为天职的王医生来说就已经够让他难受的了。但是毕竟他行医也有几十年了,生生死死的事情看的太多了,也能够缓过来。
但是,尽了力之后却得不到谅解,反而是报复,辱骂,以及把他挂上一个牌子上街游行。这样的事情他又怎么能接受得了呢?
最后,是他的儿子,看不得善心了一辈子的老父亲在临老的时候,被人这样侮辱,最后拍板,带着一家人加入了逃港的浪潮中。
今天是因为他的儿子和媳妇带着小孙子出去找工作,孩子还小,离不开妈妈。而他有胳膊有腿儿的,也不想在家里面混吃等死,等着儿子养。富余的时候还好说,现在这么困难了,他实在是舔不下来这个老脸。
于是他就想着也出来找个工作,不求再去医院当个医生什么的,就是给人打打杂儿,混口饭吃,减轻一下儿子,儿媳妇肩上的压力也就行了。
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碰到了和他们一起逃港的那群年轻人。
那些年轻人的运气好,在距离江岸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艘被遗弃的木船。
然后他们划着木船走到中间的时候,看到了因为推着不会游泳的孩子和媳妇儿而筋疲力尽,将要沉下去的王医生的儿子。
王医生因为早年参加过医院组织的到偏远地方为穷人治病的活动,那里的雨水密集,河流湍急,稍不小心就会脚下打滑掉进水里去,所以在那里,会游泳是比会种地还要重要的技能。
所以在到那里之前,医院专门对将要出发的医生和工作人员们进行了为期一个星期的培训,培训的内容就是游泳。还别说,王医生还是挺有天赋的,搁现在也算是个游泳健将了。
可是王医生毕竟年纪已经大了,他们匆匆逃了出来,什么也没有准备。他拼命的游,想要游到儿子的身边,托起。
但是,一个浪头压过来,他们被打散了。
就是在这个时候,那群划着木船的年轻人毫不吝惜的对他们伸出了援手。抛下一根麻绳,把他们一家四口人拉上了船。
船不大,大家只能勉强的挤在一起,但是王医生觉得,这次是他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心里感觉到了除家人以外的温度,而不再是那种凉凉的,寒彻心底的感觉。
询问了王医生为什么会如此落魄的出现在这里的事情的始末之后,李建国点了点头。
这群人良心未泯,但是做错了事,错了就是错了,这是个无可否认的事实。
李建国叫来王奎,在他的耳边嘀咕了一阵儿,王奎点点头,就上前和那些正准备开车走人的警察交涉了起来。
那些警察看王魁穿着举止不像是那些没钱的穷酸货,就停下了脚步,和王魁交谈了起来。
在这个时候的香港,初来乍到的,拜码头是必不可少的,李建国他们虽然不是那种卑躬屈膝的人,但是适当的打点,李建国觉得还是很有必要的,办事什么的也会方便许多,香港的大环境如此。
所以手头还算富余的李建国在公司成立之后就和这里的警司搭上了线。
“各位兄弟们也是辛苦了,这点钱拿去喝茶。我们就住在前面不远的李宅,也算是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了。”王魁把手里几张钞票递给了面前的几个人。
那些人也是笑呵呵的接下了,但是听说他们住在前面的李宅,他们就知道今天这到底是哪号人物了,也不敢乱来了,客客气气的和王魁寒暄着。
“是这样的,我们老大认识这些人,但是也不算是特别熟,但是既然遇到了就想问问,他们你们带走之后究竟要怎么处理啊?”说着,王魁散了一包烟出去。
“这个,其实也没有什么明确的规定,不过是上面想省懒事,就交代一并遣返了就行,但是要说不遣返也不是不可以。”问旁边的人借了火之后,那些香港警察就美滋滋的抽了起来。
王魁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心里有了谱,就不再多说了,又聊了几句之后就回到了李建国的身边。然后那些警察就开着车走了。
回来之后,王奎也没有避讳王医生,知道老大就是因为他才让自己去问这件事的。
“老大,我刚刚和他们交涉好了,这些人应该是不会被遣返回大陆的,但是他们毕竟是在街头行凶未果,现在那些警察把他们送进这边的监狱里去了,估计还要关一段时间。”王魁把自己得来的信息和李建国说了一下。
王医生感激的看着李建国和王魁,也没有因为他们要去坐牢而说什么,毕竟所有人都是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但是不管怎么说,总归是有了一线希望不是。
李建国点点头,这里的监狱在全香港算是最有人权的一间了,而且里面也没有什么重刑犯,这样就可以了,毕竟是素昧平生,自己做到这点也是看在王医生的面子上仁至义尽了。
说起来,小石头能平平安安的长到这么大,王医生是有一份功劳在里面的,这也算是为小石头积福。
“小石头,这是王爷爷,你小时候爸爸带你去医院就是这个王爷爷给你看的。”李建国对着小石头说道。
小石头点了点头,这个也是王爷爷,那以后要注意了,不能搞混了。
“呵呵,小朋友你好啊。”王医生笑着冲小石头挥了挥手,当年慈祥的面貌依然依稀可见。
“王爷爷好,谢谢王爷爷,王爷爷吃糖。”小石头对这个和蔼的老人也有了些好感,从兜里掏啊掏掏出了一粒水果糖递给了王医生。
“嗯?小石头,爸爸怎么不知道你身上还有糖啊,牙疼的时候忘了是不是?我看你是不想要你的牙了。”李建国看着小石头手里的水果糖,严肃了起来,捏住了小石头的脸颊,让他把小米牙露了出来。
“呵呵。”王医生笑呵呵的接过了小石头的糖,“小石头,你爸爸疼你咧。”
正挣扎着把自己的脸从李建国的手里抢救出来的小石头闻言,扭扭捏捏的低声嘟囔着:“我知道。”
李建国听到他的小小声,摸了摸他的脑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