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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顾玄棠分析完,就让他们都下去大堂候着了,只留了自己与陈姑娘一起留在屋内,看守尸体,等着官府的人到来。

左菱舟就站在他身后的不远处,遥遥的看着他。

她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一片清冷。她仿似是跳出了这个空间,一下子看清了她和顾玄棠之间的差距,也仿佛在这一瞬,终于认识到了他们之间的不同。他是那样的磊落大方,气度不凡,谈话间,就能将主导权握在自己的手上,也能将事情轻易解决。

不是只有陈姑娘和掌柜的不知道这两者不能共同食用,她也不知道。她自以为像这种菜蔬,她比顾玄棠了解的多,可是现实,却告诉她,远不是她想的这么简单。

这不是他擅长的的领域,左菱舟知道,单从他这两天看的书,她就能看出来,顾玄棠喜欢的东西并不是这些,可正因如此,才让她更加心生落差。就像这起突然而来的意外事故,它并不算有多难,也并不复杂,却已经足够清晰明了的让她知道,她的表哥,定不是一个普通人。他这样的气度,是只有久居高位之人才会有的自信与从容,所以,他才会遇事后,三言两语直接就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如此淡定,如此,理所应当。

那一刹,左菱舟的心里什么想法都没有了,那些刚刚还在房内纠结不停的喧嚣以及刚刚冒头还没有被她看清的短暂幻想,都在这一刻,全部消失了,只余下了空落落的平静,冷清而寂寥。她看着他,眼里有不易察觉的惆怅与难过,他们之间,明明就只间隔了几步,却仿佛横了一道天堑,让她望而却步,无法逾越,只能呆呆的站着,冷静而理智的看着这一切。

等到捕快和仵作到来的时候,左菱舟悄悄的退回了自己的房间。她坐在椅子上,在内心过于安静的平和中,想着自己该何去何从。

在离开九弯山之前,她发现了两封来自不认识的姑姑的信,当时,左菱舟就隐约的想过,要么,去投奔这个姑姑吧。只是这事风险太大,一来,她与这个姑姑素不相识,如此贸然前去,她这个姑姑若是愿意收留她自然最好,若是不愿意,那该如何呢?况且,她又如何保证,这个姑姑家,不会是另一种“王二鹏”呢?她向来不喜欢以恶意去揣测别人,只是奈何父亲去后的那半年过的实在太过苦闷,她比谁都清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八个字,是怎样的让人无能为力。她不敢轻易的去赌,去把自己的未来和别人绑定,在另一个自己毫不了解的家庭里寄人篱下的过完后半生。

二来则是因为,她这一走,怕是顾玄棠就再也不会让她回来了。

她想到顾玄棠,心下不由变得柔软了起来,那些刚刚因看到了他们之间的差距而产生的冷静与理智,都在这一刻,因为回忆,而朦胧了起来。平心而论,她其实并不愿意离开顾玄棠。他是她在这里除了已故的父亲外第二个相信并不自觉依赖的人,她可以接受和对方的嬉笑打闹,也可以接受和对方的亲昵,甚至会因为对方的存在而感到安心。她其实,是真的,很喜欢和他在一起。所以她才会在他只身赴险的时候担忧害怕,在发现了那两封信后,即使有过投靠的念头,却也什么都没说,甚至慢慢把它压了下去。

而这一次,她想,若是她决定了,她真的去投奔她的姑姑,那么日后即使她后悔,再来找他,他怕是也不会再让自己留在他身边了。

左菱舟虽然与他相处的时日并不算长,却也能看出他是一个极其有主意,心中自有定夺之人。在上一次前来七宝的时候,顾玄棠拒绝了和她一同上路,将她留在了安全地带,而这一次,他并没有。上一次,他没有带她,这是他的主意,所以在事情结束后,他依然愿意扮演着一个好哥哥的角色。可是这一次,他带上了她,便是没打算和她分开,那么一旦她自己提出她要去其他地方,她这个表哥,怕就不会再允许她回来了,也不会继续扮演着知心兄长这么一个令人珍惜的角色。

左菱舟叹了口气,心里的惆怅却是越来越多。这世上有这么多人,这么多安定的、没有危险的、和她差距不大的人,可偏偏他却不是,而她,却只能信任他,也只愿意信任他。

她仿佛走进了一个死局,一个明知道不能这样了,该结束了,却不知该如何结束,结束后又怎样才能让自己不再担惊受怕的死局。

她解不开,甚至,有些不敢去解。

她叹了口气,站起身,准备去看看那两封信,却是在站起来的那一刹,听到了敲门声,“表妹。”

左菱舟一听是顾玄棠,心里就更加烦乱了,她上前开了门,问道:“怎么了?”

顾玄棠见她神色有些恹恹,想着她应该是年纪小,又突然遇到了如此事件,一时有些被吓到,便安慰道:“无事,只是来看看你,今日之事也不常见,只是个意外,你也无须害怕。”

左菱舟闻言,一双眼睛忍不住就去盯住了他,那些过往的画面一个个的如同雨后的春笋一般,争先恐后的破土而出着。

顾玄棠见她的眼里有深意,不自觉问道:“怎么了。”

左菱舟摇了摇头,又想着他估计不信,补充道,“我还不知道误食了东西会这样严重,有些后怕。”

顾玄棠看着她脸上的愁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只是一些食物会如此而已,不必担心。”

左菱舟点了点头。

顾玄棠见她兴致不高,想着她应该是真的有些后怕,还没有缓过劲儿了,遂道:“别想这些了,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午时,我们就该上路。”

左菱舟一听这明日就要前往杏花村,当下心里一个咯噔,她这边还没有决定好到底要不要离开,要不要去那个姑姑家看看,怎么就要走了呢。

顾玄棠说完了话,就没再多做停留,只道,“早些睡吧。”就离开了。

只留下左菱舟一个人心里七上八下,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的胡乱焦急着。

作者有话要说:  表哥:你还想跑路!

表妹:没有没有!(疯狂摇头)

表哥:呵

表妹:戳脸卖萌

第二十一章

戌时末的时候,左菱舟拿着那两封信,战战兢兢地敲响了顾玄棠的门。

顾玄棠开了门,见是她,就直接让她进来了。

“怎么了?”他道,“不是让你早早睡的吗?”

左菱舟把手上的两封信递了出去,轻声道,“想了些事情,所以没有睡着。”

顾玄棠接过,细细地看了起来,面上却是慢慢带了些笑意,只是这笑意谈不上温和,他挑了挑眼皮,低声道:“所以表妹这大晚上的拿着这两封信来找我,是为何事呢?”

左菱舟来之前想了很久,终于决定,不管这个姑姑家好不好,适不适合她,她会不会住下,她都要去看一看。一来,图个心安,让自己心里有个谱。若是合适,即使现在不投靠,也可在日后投靠,当做自己的一条退路;若是不合适,那么就早早死心,不再想这些有的没有。二来,她这个姑姑是邀请她爹前往,她爹也确实应允了,只是后来人不在了,这才没去,也该去告知这个姑姑一声,让她知道她的兄长已经不在了。

“这封信是我前两天收拾东西时,收拾出来的。”左菱舟小心的措辞着,“因为到底是长辈的信件,我也就没有丢弃,我本是想着,等日后路过莫城,那个时候我再去看看她,告诉她,不是我爹不守信用答应了却没去,而是他不在了,所以没有办法。”她说到这儿,顿了一下,“可是今日,我看那个姑娘,本是好好的,却突然人就没了。一时,只觉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说不定哪一天,我也就不在了……”

“胡说什么!”顾玄棠斥道,他把信纸拍在了桌上,皱眉道:“你才多大,说什么在不在的胡话!那姑娘出事,是自己不懂,身边的人也不懂,你就是再不懂这些,那不是还有我吗?我难道还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出事不成?”

左菱舟本是为了让事情不那么突兀,所以借由今日之事编了个说辞,却不曾想他会因自己的一句戏言如此动怒,更不曾想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一时只觉得心里百感交集,那些想好的话语,竟有些说不下去,只能怔怔的看着他。

顾玄棠见她就这么呆呆的看着自己,她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说,透明澄澈的眼里满是震惊,却又夹杂着丝丝感动,被蓄在眼眶的泪水轻轻的包裹着,竟有些惹人疼惜。他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刚刚因她拿出这两封信而起的怒气也不自觉消了大半,柔声道:“别想那么多了,明日先去莫城,你想和她说一声,就去和她说一声吧。”他说道这里,看着她的眼神却是幽幽转深,心道,只要,别是说完这一声,就趁此住下了就好。

左菱舟当然不知道他心里的这句话,她本意只是想打个感情牌,让顾玄棠心软一下,却未曾想顾玄棠比自己想的,竟要更在乎自己一些。她听着他说道先去莫城,又想到他那句,“我难道还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出事不成?”那颗本还在踌躇不前,不知如何取舍的心一下被打回了原位。

那些他无意间的温柔、略带迁就的呵护,如同纷纷暮雪,带着狂风骤雨,破门而入,直接下进了她的心里,让她明知寒冷,却忍不住因为其本身的美好,而裹足不前,不愿离开。她仿佛在这一刻,丧失了自己一直持续拥有的理智与清醒,明知他们之间有无法逾越的差距,明知他的身边还有危险尚未消除,却仍然愿意只因为对方的一句话,因为他直接表现出的关心而闭上双眼,只当做什么也看不到的,像一个真正的妹妹那样,安安分分的、乖巧懂事的依偎在哥哥的身边。

她看着顾玄棠,微微笑了笑,点了点头,“好。”

顾玄棠见她又笑了,也终于放下了心来,却又忍不住教训道:“一天到晚的就知道胡思乱想,年纪不大,心思不少。”

左菱舟听得他这话,只觉得他倒颇有些为人兄长的样子,便把凳子向前挪了挪,凑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