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晋双目微敛,继续说道:“虽然说,今天即便没有你的阻止,嘉宜也不会有事。但我依然庆幸你的出现,至少能让我确定你还不算无可救药。”
也是因此,他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
“死罪能免,活罪难逃,你做错了事,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待你身体好转,该有的惩罚还会有。”
“陆晋……”明月郡主怔怔的,心绪起伏,最终却只说了一句,“你说的是。”
“从你五岁进宫开始,我们相识也有十四年了。那天在梨花巷,你说我的事你不管,你的事我也别问。不过,如果你真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看在太后面子上,我不会袖手旁观。但若你再有恶念……”陆晋将眼中浮起的冷意藏下,“我绝不饶你。”
明月郡主睫羽低垂,良久才道:“好,知道了。”
陆晋离开时,皇帝和太后正担忧而焦急地在外等候。他们也没与陆晋多说什么,直接去探视明月郡主。
他出宫时,已经很晚了。入夜以后格外寒冷,地上的积雪已有许寸厚,不过倒还亮堂。
幕后黑手揪出,嘉宜以后会安全许多。本该松一口气的,可陆晋的心头却沉甸甸的。
等他回到梨花巷陆宅,惊讶地发现,嘉宜房间的灯还亮着。
陆晋犹豫了一瞬,上前轻轻敲门:“怎么还不睡?”
他话音刚落,门自里打开,露出了一张娇美清丽的脸。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继妹韩嘉宜正含笑盈盈看着他,一脸喜意:“大哥,你可算回来了!”
深夜里一盏灯,一张笑脸,让他的心不自觉悸动。陆晋轻咳一声:“你在等我?”
“是啊,等了好一会儿了。我都等得饿了。”韩嘉宜笑道,“大哥也饿坏了吧?我让厨房准备了一些酒菜,大哥吃一点吧。”
她笑着招呼陆晋进去。
陆晋平复了一下呼吸,随她入内。
桌上是简单的小菜,还有正在温的酒。
韩嘉宜一面掩门,一面解释:“这是厨房新热过的,不冷。”她房中有存的热水,她倒了一些让大哥洗手。
陆晋视线落在还在散发着袅袅热气的酒,诧异道:“你烫的?”
韩嘉宜点头,脸上带些得色:“是啊,我烫的。”
她父亲韩方生前喜欢喝酒,她虽不会喝酒,却意外学了烫酒的本事。
“怎么想起烫酒了?”陆晋轻轻摇了摇头,在她的招呼下坐了。
韩嘉宜笑了笑,没有立刻回答。她稍微弯了腰给两人斟满酒后,才慢慢坐下,轻声道:“庆祝找到幕后黑手啊!大哥,那人和明月郡主有关,对不对?”
陆晋刚端起酒杯的手微微一颤,有两滴酒溅出,落在他虎口处。他放下酒杯:“为什么这么问?”
韩嘉宜也不瞒他:“太后让澹台公子进宫,大哥你说,皇宫危险,而且你不能保证幕后黑手不在宫里。当然我知道大哥行事小心,可我想,你可能想说的是,你怀疑幕后黑手就在宫里吧?顺着这个思路的话,那么我当时告诉你的三条线索大概只有第三条有点可能。老夫人寿宴那天,宫里来的客人,只有两个,就是明月郡主和皇上。哦,不对,还有他们带来的随从……”
她声音不高,但一个字一个字都说在了点子上。
陆晋轻轻“唔”了一声,没有说话。
“今天我们刚从宫里出来,大哥你就安排我先走。我后来听说,出事了,郡主也受伤了。我问那个锦衣卫大哥,知不知道郡主的名字……”韩嘉宜停顿了一下,缓缓说道,“他说,郡主的闺名似乎是宝璋。”
陆晋双目微敛:“嗯,她是叫宝璋。”
“哦,那宝儿可能就是她的小名儿了。”韩嘉宜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今日提前回了梨花巷,自己思来想后琢磨了很久。待知道郡主受伤以及郡主的名字后,她逐渐有了更多的猜测。郡主既没成亲,又没婚约,与人私会虽然不大好,可也没严重到要买。凶。杀。人的地步啊。
除非与她私会的人有问题。
陆晋轻轻点了点头:“是,她的小名是叫宝儿。”
不过这个小名,明面上只有太后叫。旁人都是客客气气称她一声:“郡主。”
陆晋喝了一口酒:“幕后黑手已经揪出来了,你以后就安全了。”
“真是郡主吗?”韩嘉宜瞪大了眼睛,虽然已经差不多猜到了,但见大哥不否认,她仍是暗暗心惊,“她今天怎么受的伤?严重吗?”
会……死吗?
陆晋看了她一眼,简单说了明月郡主出宫阻止刺客,被马蹄所伤的经过。
韩嘉宜听得一愣一愣的,只觉得匪夷所思。话本子里都不敢这么写。带着马蹄铁的马蹄踩下来,那画面,她只要想想,就不寒而栗。
“伤及心肺,能保住性命,但后半辈子都要与汤药为伍了。”陆晋轻声说道。
韩嘉宜轻叹一声,一时也说不上来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她也端起了酒杯,尝试着喝了一口,眉毛、眼睛都皱在一起:“大哥,如果有证据证明是她要杀我的话,朝廷会治她的罪吗?”
“嗯?”陆晋摇了摇头,“不会。”
韩嘉宜觉得有些不是滋味,胡乱说道:“也是,她是金枝玉叶,我是平民丫头。怎么会治她的罪?大哥还和她青梅竹马……”
听她提起自己和明月“青梅竹马”陆晋心口蓦地一紧,打断了她的话:“不是这样,和青梅竹马没关系,和身份也没关系,主要是因为此事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她毕竟是敕封的郡主。”
他轻声安慰她:“不过,老天已经惩罚了她。终身与病痛相伴,并不比律法应判的轻。”
还有她一直深受背德的心理折磨,那才是真正折磨明月郡主的事情。
韩嘉宜“嗯”了一声,心说也是。她之前翻看过律书,知道如果严格按照本朝律法来的话,明月郡主这种中途阻止刺杀,最后也没造成犯罪事实的情况,根本不会判的有多重。何况那还是太后面前的红人,朝廷也要顾忌太后啊。
不过她心里到底是有些憋闷。她数次遭到刺杀,如果不是福大命大,只怕已经入土很久了。可她也很清楚,这是无奈之举。她重重叹了口气,颇不放心:“那她以后还会杀我吗?我那天根本什么都没看到,我连和她私会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她的脸因为喝酒而染上了一些红晕,她此刻眉毛轻皱、暗暗发愁的模样,落在陆晋眼里,可怜又可爱。他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不会,我不会再让她伤害你。而且,她也知道了,你对此事一无所知。”
韩嘉宜“哦”了一声,又试着喝了一口酒,她放下酒杯,手托腮:“那她私会的人是谁啊?总不会是皇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