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姨妈勉强露出些笑意来:“这,这有点太突然了吧?世子还没……”
她一点准备都没有。她之前还想过,能不能撮合撮合静云和显儿。姨表兄妹,亲上加亲。这,这是没有可能了吗?
尽管也觉得突然,但沈氏还是笑道:“也不算突然。显儿今年都十七了,今年定下,再准备一两年,正合适。至于世子……”她柳眉微蹙:“世子的事情,恐怕不归咱们做主。”
梅姨妈急道:“那就稍缓一缓啊,等世子的亲事定下了,再……总不能做弟弟的反而在兄长前面娶亲,别人会说咱们不规矩的。”
沈氏笑容微敛,低声道:“不规矩?律法上没哪一条说了,弟弟不能先于兄长娶妻。”
她自觉语气有些不当,忙轻啜一口茶水,缓和了神色,笑道:“娶亲不急,可以先定下,慢慢准备。等世子娶了亲再娶进门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提亲这件事只怕缓不得。我怕迟一些,那袁家姑娘就许给别人了。”
陆显催得紧,唯恐那姑娘嫁给别人。难得他有心仪的人,自然要想方设法教他如愿。
梅姨妈默然不语,良久才道:“也好。”
沈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又道:“显儿的事一定下,咱们还有的忙呢。虽说世子可能不要咱们操心,可还有静云,有嘉宜。一个个的,咱们都得帮他们张罗。只有他们的终身大事都了了,咱们才算是任务完成,才能真正享享清福。”
梅姨妈有些心不在焉点了点头,附和道:“儿女的亲事,始终是爹娘心里的头等大事。”
显儿要娶袁家女,世子那边有没有一点希望,静云的终身可指靠谁呢?
一时之间,梅姨妈心里充满了凄惶感。
沈氏不知道梅姨妈心中所想,她消息带到,见对方没有明确反对,也暗暗放心,回去告诉丈夫。两人商量着挑选礼物、延请媒人,找了一个黄道吉日去袁家提亲。
袁山长已经五十多岁,膝下三子二女。袁佩秀是最小的一个,最得他宠爱。
小女儿刚及笄不足一个月,长宁侯府就来提亲。他也有些意外。听说长宁侯世子尚未定亲,是以他第一反应便是:“是为陆大人提亲的?”
黄媒婆笑着摇头:“不是陆家大公子,是二公子。”
“哦,原来是陆二公子。”袁山长恍然,随即意识到陆二公子不是正在书院读书么?
他正想着传陆二来问一问,却见女儿身边的小丫鬟正冲他使眼色。他心中一动,告罪一声,寻了借口先行离去。
一出厅堂,看见他的小女儿笑嘻嘻同他招手:“陆显来提亲了?”
看她神色,分明是欢喜多过惊讶。
袁山长意味深长的看了女儿一眼,双手负后,不紧不慢道:“是又怎样?”
袁佩秀挽了父亲的手,笑嘻嘻道:“是的话,爹爹可以为难他们家一会儿再答应。”
轻嗤一声,袁山长伸出食指点了点女儿的额头,故意板起了脸:“不知羞。”
而袁佩秀则只是晃着父亲的胳膊撒娇:“爹——”
长宁侯府这次的提亲总体来说,十分顺利。不过袁山长提了几个要求。
陆显自然一口应下:“莫说没有庶出子,我能保证身无二色,一心对她。”
袁山长还算满意。清流与权贵的结合并不少见,最重要的是秀儿愿意。他竟不知道,在他的书院里,女儿是怎么跟陆家小子发展到要提亲的地步的。偏生他问女儿,女儿又不肯详细说。
自此陆显的婚事就正式定了下来。两家商量着换庚贴、排八字,一切顺遂。
陆显人逢喜事精神爽,这段日子神采奕奕,人看着比先时也稳重了许多。他还时常与嘉宜笑闹,但更多时候是去书房看书。
长宁侯与沈氏都极欢喜,心想,这定亲也有好处。男人一旦有了小家庭,或即将组建小家庭,会渐渐明白自己肩上的责任。
不过陆晋这边依然没什么表示。
长宁侯忍不住问儿子:“太后是什么意思?”
是过几年指婚呢?还是怎样……
陆晋神色淡淡:“太后并没有干涉我的亲事。是我自己觉得这事儿还不急。男子汉先立业、后成家,现在就谈婚事,为时尚早。”
“先立业?其实你……”长宁侯犹豫了一瞬,终是说道,“你现在不是已经立业了吗?”
年纪轻轻,已经做到了锦衣卫指挥使,是皇帝的亲信,这还算没有立业吗?难道要封王拜相才觉得算是立业了?
“嗯?”陆晋长眉一挑。
长宁侯犹豫着问:“是因为明月郡主?”
莫非是晋儿钟情于明月郡主,所以才……
“和她有什么关系?”陆晋讶然,随后想到一些传言,他摇头,“我对明月郡主毫无男女之情,相信她对我也是一样。”他笑了笑:“父亲不用太担忧,二弟能娶心仪的人是他的幸运,该娶亲就娶亲,不必顾忌我。我的事还不急,娶妻是一辈子的大事,总要慎重一些。”
眼下他心里满满的都是那么一个人。娶她不大现实,但娶别人他又做不到。
在遇见她之前,他并未想过自己未来妻子会是什么样子。一则是他那时候没有这方面的念头,二则是他想着他的亲事多半不会任由他做主。
而察觉到对她的心思以后,他就再没想过娶别人。在心里装着她的情况下,娶另一个姑娘,对她,对那个姑娘,都不公平。
听儿子说“娶妻是一辈子的大事”,长宁侯神情一僵,神色有几分古怪。
娶妻是大事,不过他这辈子已经娶过三次妻子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长子是不是有点抵触成亲?是不是因为他娶妻三次的缘故?
可是,他也不想的啊。若非两度丧妻,他也不至于娶妻三次。
但他数次娶妻,对儿子们,肯定造成了不小的影响。思及此,他的心莫名柔软下来。
轻轻拍了拍长子的肩膀,长宁侯温声道:“你说的是。”他心思转了几转,很快调整心态:“既然太后不为你赐婚,那你的亲事就是侯府的事。如果你遇上心仪的姑娘,跟你二弟一样,可以跟家里说。家里会帮你。如果你一直遇不上,也不能就这么着啊。那家里就帮你定一个。”
在陆晋的记忆中,他与父亲的对话,大多数时候是僵硬的、客气的、生疏的,至于肢体接触,更是几乎没有。如今父亲轻拍他的肩膀,对他说这番话,于他而言,新鲜而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