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沉默下来,屋中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男人透过重重叠叠的纱帐看着香炉中徐徐燃起的一抹轻烟在屋中妖娆四散,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气,撩动人心。
貂蝉端端正正地坐在纱帐后,她没有丝毫不规矩的动作,可即使坐得如此板正,却还是让人一眼看了有种……弱不胜衣的淡淡怜惜。
男人忽然说道:“你若是不愿意……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貂蝉微微一愣,然后她慢慢地笑了:“杨大人,救命之恩,养育之情,无以为报,只能略尽绵力,还望大人莫要推辞啊。”
既然貂蝉如此坚定,男人也不再多说什么,他只是叮嘱貂蝉要小心,就起身告辞离开了。
男人走后的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后,貂蝉才按着桌案缓慢起身,她纤长漂亮的手指在宽大的袖袍下缓缓伸出,掌心之中握着一把锋锐漂亮的匕首。
“但愿不会有用到你的一天呐。”
貂蝉看了看自己光洁如新的掌心,轻声呢喃道。
暴雨终于倾盆而至,噼里啪啦地砸在屋檐上,将世界染成一片迷蒙。
董卓进京的三个月后,洛阳城。
“呃……抱歉貂蝉姑娘,这是我女儿,她非要缠着我跟过来……”
吕布一手摸着头,一手把缩在自己身前的小姑娘朝貂蝉的方向轻轻推了过去。貂蝉看看那个怯生生瞅着自己的孩子,再看看忐忑都写在脸上的吕布,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这个男人平时在别人面前是那么威风八面勇猛无敌,所有人都怕他,他也不屑于跟除了张辽和高顺外的其他人多说什么。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在面对貂蝉的时候却表现得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笨手笨脚地不知该做什么好,今天竟然把女儿都带过来了。
可是看着这样的吕布,貂蝉却一点都不生气,她微微一笑,从发髻间摘下一支漂亮的珠花,然后在小女孩的面前蹲下身,把珠花戴在了她的头上。
“好了。”貂蝉摸了摸小女孩的长发:“好漂亮呀。”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抬手去触碰貂蝉帮她簪上的饰物,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惊喜神色。
“你叫什么名字呀?”貂蝉轻轻拧了拧小女孩的鼻尖。
“我叫玲绮!”
小女孩对着貂蝉甜甜一笑,那笑容跟吕布如出一辙。
“呦,貂蝉姑娘可真是国色天香呢!”
董卓懒懒地靠在屏风上,一双眼睛仿佛带了钩子般顺着貂蝉的衣襟缓慢移动,恨不得当场就把她的衣服扯下来扒个精光。貂蝉垂头立在王允身边,就当自己完全看不到董卓赤裸的欲望,她脑中天马行空地在想……
想吕玲绮甜甜的笑,想吕布把兔子放在她手心时那傻不拉几的小心翼翼。
“……那既然这样,就多些王大人成全了!”
董卓尖利的笑声把貂蝉的思绪拉了回来,王允递给她一个担忧的眼神,貂蝉轻轻摇摇头。
糟糕啊。貂蝉一边把董卓送出王府,一边默默地想,我这次好像……栽了呢。
董卓进京的六个月后,弃城逃跑的前一夜,洛阳城。
王越把封好的密信交给史阿:“你带着这封信,护送刘君朗的儿子刘季玉找机会逃出董贼的看守,去投奔他那个来洛阳参加会盟的五弟刘商羽。”
史阿点点头,把密信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
“……陛下不信任刘君朗,你好好看着刘商羽。”王越沉默片刻后认真地说道:“好好看着刘商羽。”
史阿有些诧异自己的师父为何会把一句话说了两遍,可能是很重要吧?他想,于是史阿决定见了那个传说中的刘商羽后,试试他的能力到底如何,究竟值不值得皇室托付。
看着史阿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王越轻叹一声,拢紧了衣襟。
董卓的西凉铁骑在深夜悄悄包围了王允的府邸,看着闯入家中的凶神恶煞的士兵们,貂蝉的第一反应就是事情败露了。
她悄悄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乖觉地任由士兵们把她推搡到庭院前的空地上,借着熊熊燃烧的火把,看见董卓那张脸在对她狰狞地笑。
王允在辩解,他辩解自己绝无二心,没有一女二嫁的意思,也不知道吕布竟然看上了貂蝉,请董卓饶恕。然而平时看起来很好糊弄的董卓今天就那么冷冷地站在那里看王允演戏。
半晌后王允终于词穷了,他看着董卓,露出了一抹冷笑:“要杀要剐,随你吧。”
“我暂时不杀你——”董卓手中的长刀贴在王允的脖颈上,他偏头看着王允,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相反,我还要带着你去长安,我想看看,你找来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王允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
王允被捂上嘴推走了,董卓来到了貂蝉的面前,貂蝉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你是被逼的吗?”董卓可能心情不错,他竟然还多嘴问了一句。
想到吕玲绮的笑和傻不拉几的吕布……貂蝉摇摇头。
“给你一次机会。”董卓的脸色沉了下来:“貂蝉姑娘,别犯傻。”
貂蝉依旧摇摇头。
“我也不杀你。”董卓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控制住自己马上就会被发泄出来的怒火,他忽然抬手狠狠扇了貂蝉一个耳光,把貂蝉打得跪坐在地上头晕耳鸣:“你就给我在牢里面好好地反省反省……我董仲颖不缺女人,也不是非你不可啊。”
士兵拎着貂蝉走了,貂蝉神情恍惚,只想骂娘:是谁说董仲颖怜香惜玉来着?妈的,下手真黑。
貂蝉垂着头被士兵们往前拖拽,在过垂花拱门的时候,她的余光恍惚瞥见了有个与董卓手下士兵们格格不入的男人正抱着胳膊靠在墙边抬头望月。
“文和,真有你的啊。”李儒走过貂蝉的身边,在贾诩面前站定,看着他笑成了一朵花:“忍到临到走时才动手,想必王子师那老匹夫的消息都已经送出去了吧?”
贾诩收回自己盯着月亮发呆的目光,对李儒恭敬一拜:“哪里,大人说笑了,我只是提出自己的看法罢了,还是大人明察秋毫,发现了王允的连环计。”
“你这个人就是谦虚。”李儒拍了拍贾诩的肩膀:“不过年轻人谦虚点是好事。”
贾诩依旧是恭敬的神色:“多谢大人指点。”
“接下来只需要等待就能知道究竟是谁这么大胆敢犯上作乱了。”李儒摸着自己的下巴:“赌一把么?我猜是袁本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