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这句话以后,房中有那么片刻,陷于尴尬的静默。
仿佛是费尽浑身解数去排一场戏,结果尚未来得及登场就被人拆了台,一个人孤零零地,还在想念戏里该有的样子。柳斜桥不想去看她冷漠的表情,不想听她嘲笑的话语,他无声地放开了她,黑暗里正要坐起身来,却被她用力抓住了手腕。
他顿了顿,道:“我去点灯。”
“不必。”她的声音极冷,手心里也是冷的。
他道:“殿下想必早已知道了我是谁,又何必玩这许多欲擒故纵的把戏?”
“我不知道。”她道,“我不知道你是谁。在你告诉我之前,我猜了你大半年。”
他笑笑,“可我今日若不说出来,您恐怕便已杀了我了。”
徐敛眉盯着他,缓缓摇了摇头,“杀你岂有那么容易。”
他的笑容有些难看了。“然则说不得哪一日,我便会同那个楚国的小王子一样,在睡梦中来杀了您的。”
“初得知这消息时,我确是想过杀了你。”徐敛眉慢慢地道,“可久了我便发现,杀了你也没什么意思,不过是再守一次寡。——哪晓得到了后来,我便没法子杀你了。”
他望向帘外,月影昏昧,什么都瞧不清楚。
“你若当真想杀我,你的机会太多了。”她微微眯起了眼,冷酷的、研判的目光射过来,几乎让他无所遁形,“可你却来救我。为什么?”
他的喉咙动了动,“其实早在殿下为我灭了楚国时,我们便两清了。”
她抬眼看他。
“我手段虽卑鄙,但总是为了给君父报仇。”他的话语竟离奇地坦荡,“我曾说过,在我想离去时,便会自己离去。所以那时候,楚国被灭,我大仇得报,原以为自己可以一走了之——”
“所以你走了。”她喃喃,“可你为何还要回来?”
他寥寥一笑,却不答话。那笑容里仿佛藏了些昭然若揭的心事,勾得她想问却又不敢问。最终他回过头来,冰凉的手轻轻从她手掌中抽了出去。
“我若说我离不开您,”他轻声道,“您信我不信?”
他的声音低迷在夜色里,徘徊在帘帷间,就像一缕抓不住的微风,却宛转出不可思议的温柔。
不可思议的温柔,却含着不能明言的忧伤,好像这一切,都是真的一样。
***
月影朦胧,探入冬末春初的暗香。
她凝视他很久,才道:“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他却说不下去。
他要说什么她才会相信?他已经看见了她紧皱的眉头。他住了口,那些在不曾放真心的时候可以顺口而出的话,在此时此刻反而都珍而重之地畏缩在了唇齿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