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净非看着无精打采的杜开山笑道:“怎么和你没有关系?你看看你的四分区位置?新扩编的部队需要磨合,需要实战锻炼。我感觉司令员在部队扩编完毕后,肯定会采取小范围轮番作战的方式,将各部队拉到前边以在下一次大战来临之前,增强部队的实战经验。”
“如果司令员要想锻炼部队,一是三分区地区,二就是你的四分区。而从两个分区周边敌情来看,赵副司令那边可比你这边差远了。”
“在你的正面密山驻扎有日军十一师团主力,东边的绥阳是第十二师团、饶河则驻扎着从三江省撤出去的第四师团主力。而在十一师团后边的穆棱还驻扎着日军第八师团。三分区那边的正面只有日军第十四师团。”
“司令员为什么把你放在这个四分区司令员的位置上,你有没有细细的想过?如果部队在扩编完毕后,以旅,甚至以团为建制轮番对敌作战,以加强作战经验,你这个四分区是首选。”
“而如果司令员超编配备干部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是为了战时扩编部队容易。那也就意味着司令员心中应该还有一个第三纵队的编制。原因很简单,一个纵队下辖三个旅已经是极致了,再多就弄不好就会出现指挥不便的情况了。尤其是我们部队现在已经熟悉三三制的形势之下,总部是不会让一个纵队的编制过于庞大的。”
“而将你放到与日军作战的第一线,如果司令员真的决心以旅团为建制部队参加轮战的话,在不动用纵队一级指挥机构的情况之下,以你的资历和能力完全可以指挥其行动。所以我想你的这个调动,司令员应该有一个其他的想法。弄不好,你就是司令员心中的第三纵队司令人选。”
对于陶净非的判断,杜开山摇摇头道:“我倒是没有想的太多,我就感觉是司令员这次将我们俩调到军分区,恐怕应该是因为我们在佳木斯战役的时候,擅自违令出击的处罚。可我就有些想不明白,咱们在之前作战时,也没有少干这种事情,怎么司令员这次会这么光火?”
杜开山的疑惑,陶净非笑了笑道:“你呀,搁那摔倒都不知道,还有心思在这里生闷气?我们之前虽然有过一些违反命令,擅自出击。但那是在整体作战,没有脱离司令员的既定计划。”
“也就是说我们之前虽然也有过违反纪律的事情,但那是在大的框架下。也就是说那些都是战术上的问题。这次我们将密山一线之敌丢在脑后,把正攻击佳木斯一旅的侧翼都暴露给了密山一线之敌,擅自出击富锦,犯得可是战略性错误。”
“我们这次可以说打乱总部的整体部署,司令员不发火那就怪了。这次调到军分区工作,如果我猜的没有错的话,司令员这即是给我们的处罚,又是给你一个机会。既要让我们明白他的底线在那,又要隐藏起他真实的意图。”
陶净非正想说下去的时候,去买菜取酒的警卫员回来了。为人很谨慎的陶净非在警卫员进来后,立即把嘴闭上。直到两个警卫员将酒菜布置好了,转身离开,他在给杜开山的茶缸倒满后,才继续自己的话题。
陶净非的这个看起来很有道理的判断,让不知道陶净非的判断已经非常接近杨震真实意图的杜开山有些不相信的道:“司令员的思维历来像是天马行空,咱们也猜不透也就别瞎猜。司令员将咱们调离野战军,惩罚的原因肯定是有。至于有没有别的想法,咱们猜不透也就别猜了。你的那些判断是真是假,等到时候就知道了。”
说到这里,杜开山举了一下斟满酒的茶缸道:“老陶,你放心。不管你的判断是真是假,我不会因为情绪上的事情耽误工作的。情绪归情绪,工作归工作。我这次奉命组建新的分区,手下可以说没有老底子,几乎全部部队都要新训。”
“我这次和那两个纵队司令比比。给我几个月的时间,我要在四分区重新带出一个三旅来。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我看究竟是他们带兵能力强,还是我杜开山带兵能力强。我就不信了,一样的兵,凭什么我的独立团就不如他们了。这世上只有不会用兵的将,没有不会打仗的兵。”
说完这番话后,杜开山却是将目光看向了陶净非,有些不舍的道:“老陶,我也并不是完全不服气。我实际上最舍不得是跟你分开。自从三旅的前身三团组建的时候,我们就一直是搭档。这么长时间了,我们相互配合的一直相当不错。这猛不丁的一分开,可真舍不得。”
听着杜开山说后面这句话的时候,极为不舍的语气,陶净非抿了一口杯中酒后,笑道:“老杜,我就欣赏你这副不服输的脾气。你这次组建四分区,好好干,一定要超过他们。到分区工作,我们不能自己就觉得矮人一头。什么地方武装,野战军,不都是抗联的部队吗?”
“至于我们两个,虽然不总在一起了。但不是都还在军区工作,只要我们没有牺牲,以后经常还是有机会见面的。更何况,以后我们又不是没有在一起合作的机会了。没准哪天形势需要,又把我调回去给你当政委了。”
第340章 他会挺过去的
相对于杜开山来说,陶净非要冷静的多。感觉自己酒喝到了一定量,便停了下来。并且制止了杜开山想要继续喝酒的举动。
看了看有些不满的杜开山,陶净非道:“我们明天还要去找司令员汇报,一身酒气成何体统。弄不好又得挨骂了。今儿就到此为止吧,要想喝,等你到我那或是我到你那再继续。”
杜开山闻言,也没有坚持。放下拿起酒坛子的手,虽然有些意兴阑珊,但也点头道:“好,明儿就要分手了,我最后听你这个政委的一回。不喝了,睡觉。”
由于气候的限制,兴山要塞里面所有能住人的地方都盘了火炕。两个人自从搭档以来就是一铺炕,睡的倒也习惯。只是躺在炕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的陶净非突然张口道:“老杜,咱们一起搭档已经将近一年了,我还从未听你提起过你的家人。”
“明儿一别,再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你跟我说说你的家,我可听说你那边是天府之国,不像咱们这边一到冬天冷的厉害。零下二三十度的酷寒,就算穿的再多,也像是光屁股坐在雪地上。山里的冒烟雪,一不小心人就捂在里面了。我听说你们那里冬季都不用穿棉衣。”
那边的杜开山沉默良久,才回答道:“老陶,我们那里冬天看似暖和,不用穿棉衣,实际上还比不了东北这边。我们那边的冬天和这边不一样。这边冬天是干冷的,外出穿着大棉袄,回家有火炕,说是冷,实际上冬天只是在外边的时候难熬一些。屋子里面这火炕一点起来,暖和的很。”
“我们那边是阴冷和潮冷。这一到了冬天,很难见到阳光,潮冷、潮冷的。你就在家里,都能感觉到潮气顺着骨缝往里面转。四川人能吃辣的,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除了这一点之外,我走了很多省份,感觉四川是最舒服的一个地方。”
“夏天不是太热,冬天比这边是暖和多了。不用穿棉衣不说,除了偶尔几年光景之外,基本上都是旱涝保收。那里就是再有上进心的人都能呆的什么都不想,只要,哦,对了我们四川话叫做安逸。”
“你说的天府之国,只是指的成都周边的平原地区。实际上四川的川北大巴山地区和西康省还是很穷的。我不是成都人,我实际上是重庆璧山县人。我自十六岁去学堂的路上被刘老总的部队抓了兵,一晃近十年过去了,一直没有回到过家乡。”
“我是学生当的兵,虽不是自愿的,但也好赖是文化人。在那边识字的升官快。虽然没有咱们这边升官的快,但那边也看重读书人。当了三年兵后,我先当的文书,后来又上了一个军官教导队,出来后当了排长。”
“不过川军中人事复杂,没有背景的人,就算你很能打但升上去很难。尤其是我这行伍出身的,提拔起来并不容易。咱不是袍哥,也不是讲武堂出身,更在军中没有后台。所以就一直当这个排长,再也没有升上去。”
“我刚被抓进去的时候,也想过跑。可老爹为了救我,被抓丁的人把腿打折了,也就断了跑的念想。当兵的第二年家里那边又遭遇了瘟疫,除了三个已经出嫁的姐姐,爹妈在那场瘟疫之中都没了,回去也没有什么意思。我回家把家里的三十亩水田卖了,给三个姐姐一人一份分了,也就死了心当兵了。”
“回去了又能怎么样?还能继续读书?爹妈都走了谁供我?我是家里唯一的一个男孩,受我爷爷是前清的秀才的影响,我爹娘一直希望我能考上一个大学出人头地,从小就不让我下地干活。我虽然出身在乡村,可连地都不会种,回去吃饭都成问题。三个姐姐都已经出嫁了,家境也就是一般,我总不能拖累她们吧?”
“我原来所在的部队又是刘老总手中的川军精锐,待遇虽然比不上中央军,但这军饷却是不薄。我一个少尉排长的军饷,虽然不能天天大鱼大肉,但养活一家老小还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参谋长出身川军杂牌,我出身的川军可是精锐中的精锐。我的那个连清一色的汉阳造步枪,还有两挺他所在的川军杂牌部队没有的瑞士原装进口的启拉利轻机枪,弹药也算的上充足。军饷也从不拖沓,按时发放,所以也就死了走的心。”
“我在四川有堂客,哦,就是用你们东北话说的老婆,我们那边叫做堂客。说起我这个老婆还是有一段趣事。那年四川爆发二刘争川之战,战场主要就是在成都。她当时在成都读书,正好赶上。”
“我这个人你也知道,有时候好冲动一些。当时我们部队正驻扎在她们那个女子中学的边上。在对方炮击的时候,我把她从炮火中救出来。她就对我产生了好感,后来不顾家庭的反对嫁给了我。”
“她家是内江大豪绅、大地主,是有名的名门望族,整个内江县的土地有一半是她们家的。她家在内江可以说跺一跺脚,整个内江都要晃三晃。历任新县长上任,要是不取得她们家的支持,根本就站不住脚。”
“她爹还指望着她这个洋学生联姻,最求更多的利益。与她家联姻的都是高官显贵,再不就是名门大户,那里会看上我这个小排长?她当时是铁了心嫁给我,为了我不惜和家庭断绝关系。甚至连书都不读了。后来还是婚后我鼓励她上的成都女子师范学校。”
“婚后,我们俩倒也是相敬如宾。我在川军中的军饷虽然不算多,但作为一个少尉排长养活她也足够了。她虽然出身大家,但却是一个典型的贤妻良母型的女人。从来不追求奢华,也很能吃苦。否则以我甚至还不够她们家一顿宴客饭钱的军饷也养活不起她。”
“后来,我们有了儿子和女儿,虽然日子过的紧吧了点,但也很开心。直到七七事变后,川军出川抗战。我出川抗战以后,除了将军饷寄回家,一晃有快三年没有见她们娘三了,也不知道她们过的怎么样了?还真想她们?也不知道,她们过的怎么样了。”
陶净非只是静静的听着杜开山的叙说往日与家人在一起的幸福生活,并未答话,直到两个人酒劲上来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两个人吃完早饭去找杨震的时候,才得知杨震有事昨夜便已经与后勤部张部长连夜赶往萝北东北局驻地了。转话的那个参谋还告诉,等他们上任后,司令员会到他们驻地去找他们谈的。让他们别着急,先去交接工作。
听到杨震这个贴身参谋的转告,两个人面面相窥良久。陶净非才先开口道:“老杜,司令员让我今天上任,我就不回驻地了。你要保重,我可还等着你喝酒那。”
知道分别就在眼前的杜开山情绪显得很低落,握住陶净非伸出的手良久才道:“老陶你也要保重,等下回,有机会我亲自下厨给你弄点我们四川的特色菜招待你,让你尝尝我的手艺。老陶,我可告诉你,我的手艺当年在川军中可是一绝。”
看着情绪显得很低落的杜开山,陶净非将手放到他攥着自己手的手上,显得有些犹豫的沉默了好大一会才道:“老杜,成个家吧。现在根据地已经扩大,形势也大致稳定了,部队现在又来了不少入伍的女学生,你的资格也够。你在找一个老婆成家对你还是有益处的。”
说罢,陶净非松开手,将在身后牵着马的警卫员身上的挎包拿了来,从中间抽出一张电报纸递给杜开山后道:“老杜,这是我们昨天到后政委交给我的中央转过来的电报。你昨天心情不好,我就没有给你。今儿再不给你,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这件事情,我想还是让你知道的为好。”
说到这里,转身接过警卫员递过来的马缰翻身上马后,陶净非看了看明显被自己话弄的有些糊涂的杜开山道:“老杜,我马上要赶到一分区报到,就不陪你了,我相信你老杜能挺过来的。我知道,你老杜是一个硬汉子,什么挫折都难不倒你。”
杜开山的确有些被陶净非的话弄糊涂了。自己调职的事情和成家有什么关系?自己在四川有老婆了,昨天晚上不是已经和他说了吗?让自己抛妻另娶,这在部队之中可是纪律不允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