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一直都很喜欢。那时候我还是个我还是个小女孩,若不是有这位故人路过相救,只怕早就死于沟壑之中了,他叫梅石楠,是位霁月清风,疏阔男儿。”
清风拂过,庭院中楠树婆娑,药香袭来,她仿佛看到那人踏步而来,脸上带着清浅的笑,弯腰为了折下一朵白芷,伸手递与她。
壹 物是人非事事休
宫宴过半,帝王揽着宠冠六宫的越贵妃离席,六宫之主的皇后冷着脸,歌舞继续,只是却无人欣赏,为贤王举办的庆功宴草草收场,皇后又是往越贵妃身上记了一笔账。
静嫔走在最后,芷萝院距离这延熙阁颇是有一段距离,她素来缓步慢行,并不着急。
“静嫔娘娘。”
身后是小太监的声音,静嫔停步驻足,“怎么了?可是贤王出了什么事?”小喜儿一直是在贤王身边伺候,随贤王进宫时,素来不离左右。
“王爷本来就有伤在身,又是喝了点酒,奴才知道娘娘您精通医术,斗胆请娘娘您移步,等太医来了,奴才送您回芷萝院。”
宴席之上梁帝一直劝酒,王爷不好拒绝,只能硬撑着喝下去,如今好不容易宴席结束,却是昏睡的不省人事。小喜儿连忙吩咐去请太医,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也亏得刚才有人提醒说是静嫔娘娘精通医术,所以便是斗胆来求救了。
“王爷他怎么受的伤?”不是说前去北境和谈吗?为何竟是会受伤?素来八风不动的人眉眼中带着三两分担忧,便是脚下也快了几分。
“本来与魏国和谈并无差错,可是回来途中却是被追杀,也不知道是东魏之人还是燕国的。”意识到自己竟是多说了,小喜儿连忙道:“王爷吩咐不准透露,还请娘娘……”
“你放心,我,自然是不会说的。”她何尝不知,他这般遮掩是为何?
暖阁中,贤王似乎沉睡,安息香袅袅,静嫔缓步上前,“小新,你去准备一些醒酒汤,小喜儿你且去准备热水。”
两人一并离开,暖阁之中,静嫔望着沉睡的人,不由轻声一叹,“你又是何苦如此?”她都快要忘了,眼前的人,她已经认识了三十多年,只是时光荏苒物是人非之后,他还是和当初一样,眉眼细致,光风霁月,以致于她几乎忘记了时间。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因是酒喝多了,他嗓子有些沙哑,便是伸出手去都带着几分无力,终究没有触碰到她的面庞。
“我没什么的,只是你……”想要劝他,却又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娘娘,我家王爷他,没事吧?”
小喜儿回来,竟是看到静嫔落泪,心中顿时慌张起来。
“喜儿,你且下去,吵吵嚷嚷,打扰静,静嫔为本王诊治。”
小喜儿纵有担忧,却还是退了下去。
“我无碍的。”他轻声一笑,静嫔却是微微蹙眉,伸手为他诊脉,良久之后才缓声道:“你比我精通医术,自然知道该如何是好,往后我怕是再难见到你了,王爷你……”
贤王闻言眉头一皱,支撑着起身,丹凤眼中带着惊异之色,“你……”
“十年了,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个十年,如今景琰已然而立,我这个当母亲的能为他做的有限。此生唯独亏欠你与宸妃姐姐,若不能为林氏申冤昭雪,便是他日黄泉相见,我有何面目去见宸妃姐姐和林帅?”
不待他开口,她又是道:“你是个贤王,胸怀大志,要匡扶天下,整顿朝纲,我已决定要走一条凶险之路,要为林氏伸冤雪耻,世道苍茫,前途未卜,你不必陪我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要知道,稍有差池,你就会风险万分,你说我能走吗?”
她神色微微一变,却是听到那铿锵之声,“何况我与林燮本就是故交,昔年林氏蒙冤惨遭屠杀我无能为力,如今你一闺阁弱质都有这般魄力,我又岂能置身事外?”
贰 虽千万人吾往矣
宫里的人都知道最近越贵妃失宠了,取而代之荣宠冠六宫的竟然是向来不显山不露水的静嫔,哦,如今应该称之为静妃娘娘了。
静妃的得宠打破了后宫的平静,意图在梁帝寿辰上重新得宠的越贵妃却是失算了。寿宴过半,霓凰郡主竟是请奏重审昔日赤焰军一案,一时间延熙阁内沸腾,群臣惶恐。
向来阴沉的帝王此时脸上几近于铁色,丝竹之声断绝。原本因为霓凰郡主所奏而出现的嘈杂之声消失,延熙阁内顿时静如止水,贤王轻轻举杯,凤眸微皱,新走马上任的刑部尚书蔡荃上前一步,“陛下,请陛下准郡主所奏,自即日起,重审皇长子与林氏之案。”
旧案重提本就是危险至极,何况这一桩还是十年前梁帝亲自处理的旧案。静妃心凉如水,只看着延熙阁内的群臣,还有那端然正坐的人,指甲深深嵌入手心之中。
他怎么会如此冒险?
“皇上,臣愿意亲自调查此案,查出真相。”
延熙阁内静寂被打破,梁帝看着请奏之人,一双眼眸犹如淬了毒一般,“你也认为朕错了?”
“臣不以为然。”贤王依旧是那般云淡风轻,“郡主旧案重提,显然是心生疑窦,若是皇上置之不理,郡主为林氏遗属,难免心中有憾。郡主为我大梁镇守云南边境十余年,皇上素来体恤郡主,便是赏赐她这个恩典,又有何妨?”
梁帝冷声一笑,“朕倒是不知,老八你竟是这般巧言令色!”帝王拂袖而去,寿宴顿时冷清了下来,贤王却是站在那里,依旧是云淡风轻一派坦然。
“王爷,如今该如何是好?”蔡荃担心,没有梁帝首肯,调查陈年旧案便是困难重重。
贤王勾唇一笑,“本王再去请示皇上旨意便是。”
“这……”延熙阁内群臣担忧,贤王行八,与梁帝并非一母同胞,与纪王不同,贤王掌管军中多年,和如今的风头正盛的靖王殿下倒是有些像,都是行伍中挣出身的。
昔年梁帝便是拥兵自重而后在赤焰军林燮等人拥护下登基称帝的,因而对军中素来看重,当年赤焰军旧案似乎也是因为主帅林燮拥护皇长子萧景禹以致于犯了梁帝的忌讳,所以梁帝丝毫不念及昔日旧情和君臣父子恩情,竟是将林氏满门处斩。素来得朝臣之心,以“贤”享誉天下的皇长子还有当时宠冠六宫的宸妃或是服毒自尽,或是三尺白绫黄泉幽幽。
赤焰军之案后,群臣为贤王担心,毕竟谁都知道,贤王与赤焰军主帅林燮乃是莫逆之交。也不知是梁帝心软或是其他,贤王依旧是享誉天下的八贤王,掌管军中深得梁帝信任。
只是这都是过去的事情,若是今日贤王再去劝谏,只怕是……
“本王自有分寸,你们且稍安勿躁。”帮助景琰稳定朝中位置,又是联合朝臣,于今日这寿宴之上提及十年前旧案,他筹谋多时,又岂会因为帝王的拂袖离去而作罢?
太极殿外,静妃站在那里,见到他来,脸上扬起一丝笑意,可下一瞬又是带着些无奈,“你知道这是多么危险的一个境地。”
昔年林氏旧案他之所以能够不受波及,那是因为他当时不在京中,又是有太皇太后力保,这才能安稳。
十年前旧案,她失去了太多,林燮兄长,宸妃姐姐,景禹。她不想,如今再失去他。
“像我这种在朝政上打滚儿的人,在朝廷里实在是太多了。”他从容一笑,“当初我就该当庭质问,只是不放心你,如今景琰朝中稳定,军中亦是有支撑,我便是去了,也……”
伸手拦住了他,“我不许你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