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人的人伢子逮到机会,立即谄媚地上前。
“将军,正是小人。”看了一眼张培青,赶紧殷勤地向她解释道:“听闻此处贼匪众多,小人怕徒生事端,故而不敢离军队太远。”
果然和猜测的一样。
张培青颇为歉意:“原来如此,是我多虑了。”
“既然是个误会,张先生不如和我们一道回去?”郭将军客气道。
人伢子听见这话眼睛一亮,乱世人命最不值钱,要是张培青真抓住他们不放,后果可不是他能承担的。只希望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张培青没有推脱,交代了一下让郭将军暗中派人盯着他们谨防有诈,便拢了拢袖子抄手离开。
秋季的夜晚冷风阵阵,她走了两步突然停下脚步,跟着一起走的王衡也下意识停了下来。
“先生,怎么了?”
张培青没有答话,静静地看着趴在地上起不来的那个奴隶,目光平淡。篝火照耀下,奴隶整个人脏的不成样子,唯独一双眼,狼一样凶戾而坚韧。
好似感受到她的注目,奴隶艰难地抬起头颅望过来,只看见一个朦朦胧胧的身影隐藏在黑夜中。他心头升起微弱的希冀,眼睛越来越亮,艰难地伸出一只渴望的手。
那只手如此沉重,仿佛溺水的人炙热的求生**般,承载着他最后的希望,张培青几乎能想象此时此刻他眼中完全信赖的渴求,卑微而渺小,好似她就是那个主宰他生命高高在上的神明。
她心头一动。
恰在此时,篝火爆开一个明亮的火星,刺在奴隶额角上一个硕大的“奴”字跳跃进她的眼睛。
移动了半步的脚停止,张培青深深看了奴隶一眼,没有犹豫地转身跟上军队。王衡莫名其妙地随之跟上。
这个世界上可怜的人有千千万万,她救不过来,也不会去救。人生存在这个世界上要学会的第一课就是,如何拯救自己。
果断的背影身后,奴隶璀璨的目光寸寸黯淡……
——
都城,邯郸。
黑压压的长龙从城门口一路蜿蜒,大街上的行人早就被驱逐到两边去,此时人们一个个都睁大眼睛羡慕又激动地打量着凯旋回归的军队。
张培青骑马夹在大部队中央,随着潮流一起往前走。第一次到赵国的她好奇地四下打量,满意地点点头:“不错。”
作为当今强国之一,赵国的繁荣远远超乎想象。各式各样的茶楼、饭馆、成衣店、首饰店热闹非凡,楼房瓦厮中到处都是凑出脑袋观看的人们,车水马龙,喧哗洋溢,可见国富民强之态。
人只有有钱才会买东西,而在战乱年代,百姓有钱是要建立在国家强大的基础上,说明赵国的军事力量十分厉害。
目光流转,落在众多的街上胭脂铺和摊位上,张培青微微一笑。看来赵国不但军事强大,还很有钱。只有男子口袋富余,女人才有心思打扮。赵国不愧是当今乱世三大国之一。
在一个强大的国家混吃等死,似乎要比弱国强多了?
她摩挲着下巴认真思考。
一路上司马佐都在悄悄打量张培青。
这个看似瘦弱的少年,别人不知道她的厉害,司马佐可是一清二楚。世界上不缺人才,然而真正有大才之人却少之又少。像这样的人一旦出世,必将意味着新的权利分割和动荡的开始。
古时曾有谋士伯鲁以一人之力扭转天下局势,使得当时强盛的七国分裂没落,演变到如今境界。可见古人口中“得人者得天下”并非妄言。
他身为赵国人,又是赵国大将军的谋士,自然有义务帮助赵国强大。如今苍天有眼让他碰上了一把如此锋利的刀,不拿来用怎么对得起上天厚待?
如此奇才,要么让她一辈子留在赵国,要么就……
“你看呐,那个人的脸怎么那么黑?”
“她怎么长成这样子!”
姑娘小姐惊奇的娇笑藏在手绢之后,只露出两只大眼睛水灵灵直勾勾瞅着她。随着队伍的前进,注意到“黑脸小子”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努力巴望就为了看她一眼。
张培青朝着某个捂嘴咯咯笑的女子眨眨眼,丝毫没有被人嘲笑的觉悟。她有种预感,我要火了。
——
从今天开始,张培青就是大将军府一名正儿八经的谋士。
长袍、宽袖、云冠。
新鲜出炉的张谋士坐在小板凳上和傻大个喝茶聊天,好不快活。白期昌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凯旋归来后,首要任务是到宫中向赵王回禀。身为大将军的得力谋士司马佐也要同行,而像张培青这般名不经传的小人物,没有这样的荣耀面见君王。
事实上攻城计一事,最有资格的就是她。所以大将军才会不惜屈尊降贵亲自来请。
他一直知道张培青这个人做事向来随心,不看重世间的条例,但把一个身份低微的护卫摆在与自己同等地位,也太不像话了吧!
忍了忍,大将军到底还是没有开口管人家的事,“我与司马先生要进宫面见寡君,先生可要同行?”
虽说汇报上写着是司马佐的计策,可事实如何他们心知肚明。
张培青正在品尝赵国特产的云尖雾都,青瓷茶杯中,绿油油的茶叶漂浮在碧绿的水面上,如同悠闲的小鸟般来由游荡。
“还是不了,我一个小小的谋士,就老老实实待在这里聊天罢。”
既然大家都认为那则攻城计和她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她去了岂不是自找不痛快。再说功名利禄对她来说可有可无,去不去都一样。
她的淡然看在大将军眼里,却是另一个意思。
白期昌知道这件事情处理的不对。于谋士而言,把他们的功劳记到别人头上,那是对他们人格以及尊严的侮辱。何况这则攻城计精妙绝伦,相信要不了多久司马佐就会因此名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