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她答话,便道:
“自古士农工商,人分三六九等,读书入仕是成人上人的必由之路。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方青梅不语,走了几步才慢慢说道:
“你现在,也算得上是人上人啊。难道非要去勾心斗角,坐上那几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才算是人上人吗?”
周寒缓缓走着,许久才开口道:
“这一年来我许多想法都变了。唯独入仕这个想法没有变过。只不过,从前想着读书做官,是想着封侯拜相,光耀门楣,人前显耀。如今却渐渐明白,若是我有朝一日能位高权重,才能尽力护着周家长长久久,护着身边的人周全无虞。”
“周家如今财势渐渐显露,福王府近年也渐渐没落,不能庇护周家了。父亲年纪渐长,许多事已经力不从心;大哥虽然能干,毕竟独木难支。”周寒长叹一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周家若想长久繁盛,必得有人入朝,与大哥相互照应支撑。这个担子,我不挑起来,还有谁能挑呢?”
☆、第50章 周渐梅开刀
第二天一早,李涵珍便带着两个徒弟上门来。
开刀所在的屋子大清早便又被用陈醋熏蒸了几遍,为了保险,方青梅昨晚还专门着人用高粱酿泼洗一遍。前几日亲自反复蒸煮过几遍的白衣已经备好,当日还需再用陈醋熏蒸。周寒认真沐浴之后,李涵珍的一位小徒弟又用烈酒帮他反复抆净了左腿。李涵珍所用的刀剪和针线,当日也许用开水蒸煮过才能用。
方青梅本以为这天上午会很难熬,谁知道这么忙忙碌碌,反而眨眼就过去,等一切忙完,周寒在屋子里中间的躺椅上躺好,正是午时正的时辰。
李涵珍瞅瞅天上日头,与徒弟一起用烈酒净了手,又由徒弟服侍着穿上满是醋味的白衣,看看周寒:
“今日天气晴好,又无一丝风,周公子,可见是老天保佑。”
周寒拱拱手:
“有劳先生了。这就开始吧。”
方青梅也穿着煮过的衣裳站在旁边,紧张的情绪忽然袭上心头。她接过李涵珍徒儿端过来的麻沸汤递给周寒,一边小声道:
“周渐梅,昨晚我在后院的小佛堂里,跪在菩萨面前求了很久,让他保佑你一切平安。连我一向不拜佛的人也为你求了,他老人家肯定保佑你的,你放心吧。”
周寒微微一笑,端起碗,仰头喝下那一碗麻沸汤,然后静静靠回到躺椅上。
不出片刻,那双丹凤眼里,一向清明的眼神开始涣散。
李涵珍抬抬手,拿起旁边白布上的剪刀:
“方小姐,你先出去吧。”
方青梅看看周渐梅,点点头,恳切说道:
“李先生,一切拜托您了。”
说完转身就要走。
可是周寒忽然抬起手臂,左手紧紧拽住她的手。方青梅吃了一惊,想把手拽出来却没成功,看看李涵珍,用左手推推周寒手臂:
“周渐梅,你松手啊。”
周寒目光转向她,左手仍仅仅握着方青梅右手,本来渐渐涣散的目光,此时却明亮的出奇:
“……方青梅?”
方青梅手心被他攥的微微出汗,当着李涵珍的面,有些不好意思的轻声道:
“是我。你松开手啊,我要出去了。”
周寒的手略微一松。
方青梅赶忙要抽手,却听周寒目光又涣散下去,却仍盯着她,口中模模糊糊说道:
“……他们不明白我……我不在意……可是我希望你……你能明白我的心……”
“……”
方青梅愣了一愣。
周寒的手却在此时松开,向着躺椅扶手垂了下去。李涵珍在旁催促:
“方小姐,麻沸汤起效了,我得下刀了。”
方青梅赶忙应一声,匆匆走出门去,心却忽然开始“砰砰”跳着,不能自已的紧张起来。
她站在屋子外头,耳边听着房中刀剪相撞的声音,和李涵珍轻声吩咐徒弟的声音,和周寒刚才那模糊的嘟囔。
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
周渐梅想要她明白他的心,是想要她明白,他此刻所忍耐的痛苦、所作出的牺牲,都是为了曾经的抱负,曾经的信念吗?直到开刀的这一刻,他仍想要她理解,他要忍受这些,并非是不可理喻吗?
方青梅又想起周寒那天晚上冷笑着说出的话:你能够为了陈凤章将来能够一展抱负,甘愿嫁人为他铺路,却偏偏不能理解,我也有自己的志向抱负吗?
所以,他方才的话应该是想要她明白,他也是为了自己的志向抱负……吧?
正紧张的惴惴不能安稳,小海从旁边过来,站到方青梅身边:
“少夫人,忙了这好几天了,你去后院歇歇吧。”
等在门口的其他人不多,不过周小海何管家,还有几个伺候的丫头。一向关心周寒的周管家因为太过担心,实在不敢守在这里,所以反而不在。
方青梅回头看看,连微笑也有些勉强:
“我还是在这里等吧。”
小海抿抿嘴,又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