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唐令忽然停下脚步,淡淡问道。
“啊。”沈晚冬一愣,差点撞在唐令身上。“没什么。”
“我问你个问题。”唐令看着路边的一棵开的正美的桃树,微笑着问。
“您,您问。”沈晚冬格外紧张。
“你那么恨章谦溢,可遇着事,为何反而问他呢?他,可是个外人呀。”
外人二字,唐令说的有些重。
“大概因为,我不怕他吧。”沈晚冬仍胆战心惊,但实话实说。
“哦。”唐令笑了笑,他随手折了枝桃花,微微皱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喃喃自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
念到这儿,唐令忽然不念了,转身将桃花递给沈晚冬,抬手,用大拇指轻抚着女人额边的碎发,笑的温和:“你小时候,可从来没说过怕我。”
*
夜漫长而无边际。
屋里点着能凝神静气的甜香,一丝丝一缕缕飘进绣床里,用最温柔的嗅觉来哄床上美人安睡。
沈晚冬心里烦闷,努力了一个多时辰还是睡不着。辗转反侧间,她仿佛闻见周遭笼罩着股浓郁的血腥气。
才刚唐令亲自送她回来,待她梳洗罢,躺床上后,他坐在床边,轻拍着她,给她讲故事……讲他这些年在官场的故事。
他说,你小时候顽皮,晚上老是不肯乖乖睡觉,非要缠着小叔给你讲故事,听完了一个不够,还得再讲一个。
她微笑着闭起眼,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等睡着后,唐令就会离开吧。
可越听越害怕,唐令讲那些官场和后宫里的尔虞我诈,大多都是杀人不见血的阴刀子,越斗人就变得越多疑。长此以往,麻木和冷血就是他的武器,他对所有人都无情。
所以,小婉,叔叔这颗心已经千疮百孔了,你不要再伤他了。
唐令讲到一半忽然停下了,阴森森地问了句:你睡着了么?
她不敢睁眼,可更不敢撒谎,于是说:有人在跟前盯着我,我睡不着。
唐令听了这话,沉默了很久,最后走了,走之前说了句:盯着你,是因为小叔不放心你。
一想起唐令,沈晚冬就忍不住心慌意乱。她睡不着,下地倒了杯水,吃下先前太医专门给她配的“安眠丸”,可尽管吃了药,还是睡不着。
最后索性穿上衣裳鞋袜,从梳妆台上随便拿了根长发带,将黑发绑住,垂在胸前,就这样出门去,让巡夜的侍卫把曹马夫叫起来,出门去。
她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城外的乱坟岗子。
去看看含姝,顺便在瞧一眼那个凉亭。
*
马车吱吱呀呀地出了城,外面很黑,伸手不见五指。天已经大暖了,乱坟岗的味道更难闻了,尸体的腐臭、路人留下的屎尿味、醉酒后呕吐物的酸臭……无不挑衅着人的忍耐力。
偶尔有一两只野猫尖叫着跑过,它们趴在死狗身上搜刮肉吃,看到有人来,竟也不躲,反而浑身的毛都竖起来,露出尖牙,朝来人吱哇吱哇地惨叫。
沈晚冬一手提着食盒,另一手提着裙子,低着头看路,小心翼翼地跟在曹马夫后头。
曹马夫出来的时候特意拿了把长剑,他打着灯笼走在头里,并不回头,恭敬地说了声:小姐留神,别被石头绊倒了。
听了这话,沈晚冬一愣,不久前也有人给她说了类似的话。那个人约她出来,可她却去了侯府,恐怕,他应该生气了,早都拂袖回去了吧。
也是,谁会干等她这种女人。
其实她也不晓得为何一定要在这深更半夜出来,或许见见含姝,然后躺在那个凉亭的长凳上睡,应该就能睡着吧。
“咦?”曹马夫忽然发出声疑惑之声,他踮着脚尖朝前看了看,随后回头,皱着眉对沈晚冬道:“前面的凉亭有灯亮着,仿佛有人。小姐,属下担心……”
“有,有人?”
沈晚冬惊诧极了,她轻捂住口,赶忙朝前跑了几步,看着远处的那座摇曳着微光的小凉亭,嘴角不自觉勾起抹笑,眉间的抑郁似乎也烟消云散了。
他,竟然在姝色深处等着。
第49章 夜深姝色
沈晚冬抿唇偷笑, 她将食盒放在地上,从随身携带的小荷包里拿出个胭脂盒,用小指蘸了些抹在唇上, 剩余则的在掌心揉开, 轻推在两颊。在做完这事后,沈晚冬莞尔一笑, 问站在跟前的曹马夫:
“我看起来怎样?好看么?”
曹马夫忙点头,却不敢看这活色生香的美人一眼。
沈晚冬不理会这男人, 提起食盒朝凉亭走去。
这个凉亭挺破, 位于乱坟岗子的边上, 跟前又是密林,白天倒还好,官道上往来的行人时常来此地歇脚, 可每当入了夜,如女鬼哭似得猫叫、野狗啃食骨头的咯咯声,风吹过野草枯叶胡飒飒声,再加上偶尔出现的幽幽鬼火, 无不挑衅着人的恐惧极限。
所以,这个地方到了晚上,连鬼都不愿来。
沈晚冬走近后发现, 凉亭里有两个男人。
一个长得凶神恶煞,粗脖子红鼻子,是那天夜里朝她头吐口水的蛮横将官;另一个身量高大,剑眉星目, 样貌相当英俊,正是荣明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