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 / 2)

季成不理会这人话里的嘲讽,而是郑重地向春木行了一礼:“大哥,我来接春福。”

春木不冷不热地开口:“当初我可是说了得风风光光的娶我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这个大哥的话还不能让你放在心里来听?”

天际早已涌上黑云,人们还在等季成回答的时候竟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虽不见得凉快,却打心眼里觉得欢喜,干涸许久的心都得以滋润。

“季成,你瞧春福是个有福气的呢,说不定能给你带去好运。让女孩子风光一回,这要求又不算过分,你怎的这般小气?”心里却再笑话春木故意刁难人,不过是个傻子有什么体面好讲?听说他们两口子早就嫌弃春福,有人要还不紧着打发,拿什么乔?

雨下得大起来,春木也没让季成进去,任旁边的人调侃刁难他。

季成神色不变,像座巍峨的山笔挺地站在那里,让人无法忽视他身上的那股沉着与傲然。反正吉时未到,他有的是耐心。这么多年,他所受到的奚落与为难不在少数,他依旧活了下来,别人说什么做什么都与他无关,只要等到他要等的人就好。

雨声敲打着窗户,春福一个人坐在屋里,嫂子和村里的人都在外间谈笑,等待太过磨人,她忍不住拉了拉头上那朵俗气的大绢花,正要站起身,从外面进来个比她大不了两岁的小个子妇人,长相普通,声音却软软地很好听,像是被人发现小声说:“春福,季成被人堵在外面进不来,雨下的大了可别淋出病来。反正你……你不如出去看看。”

春福登时又急又怒,这都是些什么人!哪有这般欺辱人的?就算他克人,就算她是个傻子,也轮不到他们来捉弄,站起身便气冲冲地出去了。

李秀娥本和绣花她们在说家常,看见自家那个傻子竟是连盖头都不盖就跑出去了,登时急了,赶忙追过去。那帮妇人还是第一次见装扮起来的春福,不想竟是这般漂亮好看,若不是脑子不灵光,让人当是嫁往大户人家的奶奶派头。

众人都没想到春福会这般样子出来,竟是让人不忍移目的好姿色,含着灼灼怒气的脸上有种别样风情。

春木当即冷了脸,斥责道:“你胡闹什么?回去。”

“春福丫头也知道疼人了。”众人登时笑作一堆。

春福将这些人的表情全部收入眼底,总有一天她要让这些笑话他们的人笑不出来。窈窕娇小的脊背挺直,像只愤怒的小狮子,让季成心里一暖。他拉起她的手紧紧包在掌心里,轻声道:“大哥,吉时已到,我先带春福回了。爹娘那里,我们明儿会去拜祭他们。”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眼前这个可爱的人生得那么好看,能娶到她确实是他的福气。他在她身边蹲下来示意她上来,在众人的注视下背着她往家走,步履悠闲,雨声悠悠。人们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不知为何却说不出话来。

春福将胳膊环在他脖子上,感受着他身上灼热的温度,他的声音低沉又富有磁性,一下一下地捶在她心上,酥麻又快活。

“我给不起你风光,所以只能背着你走,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我去哪里都会带着你。你看,我们成亲连雨水都赶来道喜。”

春福将头埋在他脖子里,嘴角流出快活的笑。

☆、第九章

季成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萦绕在耳畔,雨滴敲打在枝叶茂盛的树上发出噼啪声响。

“他们的话……你应该也不会放在心上。好了,回家吧,早知道应该带把伞出来。”

雨有越下越大的气势,那些人的身影依旧可见,他们的肩头却被雨水打湿了。一阵风吹过来有点冷,露在外面的一小截皮肤很快起了鸡皮疙瘩,心头却被他如火炉般滚烫的热度熨烫得温暖而又舒服。

她珍惜着季成对她的温柔和耐心,抬起略显宽大的袖摆挡在他头顶,虽然没多大的用处却是她唯一能做的。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入目是一片被雨水打湿的红色,悦耳深厚的低笑声在雨幕中回荡。

安静又渐渐浓郁的亲昵,他欣喜她的会疼人,突然一道突兀地声音闯进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宁静:“季成,季亮和他媳妇带着里正去张家了,没碰上你,让我过来叫你回去。”

季成皱眉:“二虎哥,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叫二虎的壮汉摇摇头,抹去脸上的雨水,大着嗓门:“不清楚,季成你赶紧去吧。你弟媳妇闹得可凶了,连老季家的祖宗十八代都快翻出来了。”

春福不高兴地撇嘴,好好成个亲,张家大哥大嫂才消停了,季家的又来凑热闹,真是一个个地不想着她们太平。抬手拉了拉他的发,软软地说:“不去。”

季成低笑一声安抚她:“没事,我们去看看。他们专门挑了这个时候闹不理不是办法,倒不如解决了日后好安心。”

春福听他这么说,环着他脖子的手又紧了紧,轻轻应了一声:“嗯。”这一丝声音很快就被风雨吞噬,彷如从未出现过。

村子里家长里短的糟心事太多,亲戚间攀比结仇的也不少,春福只听说季成有个亲弟弟过继给了本家二叔,此后两家多年没有来往,现在是做什么?季成这个男人,真让人心疼。

两人才刚进屋,一个身形壮实的年轻妇人就冲过来指着季成说:“大哥不能这么欺负人吧?虽说季亮是给过继出去了,可家里的东西应该有季亮的份吧?大哥做人不厚道,娘留下一对值钱的耳坠子和玉镯子,你半句都不提,是想私吞吗?”

季成看向站在里正身边目光躲闪的季亮,好笑道:“你这是出的哪门子头?当初按照二婶的意思,季亮过去就和我们家没什么瓜葛了。现在闹,说的过去吗?不说没有就说有和你们也没什么关系。里正当初也在旁边,对这件事也是清楚的,怎么还由着他们?”

里正年纪不小了,头发已经斑白,对季家的事确实是见证人,只是事是死的人是活的,季家老二拿了酒和肉过来看他,话里话外是求他帮衬着点。这几年日子不好过,他这里正也当得窝囊,别的里正家里能吃上白面和肉,他家已经好几个月没尝过味道了,看着东西眼馋便答应了。

“话是这么说,可好歹季亮是你的亲兄弟,血缘关系摆在那里。你爹娘走得匆忙许是有些事情没来得及交代,打以前谁家里有宝贝不是给兄弟平分?家中祖辈往下传这个东西图的就是给你们留个念想,季成你也不能全霸着不是?季亮虽说现在是你二叔的儿子,归根还是你弟弟,给他又不是给了外人。”

春福知道上了年纪的东西总归是能换几个钱的,季亮一家子才不可能怀念死去的两老,要钱才是真的。

“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里正得了他们什么好处我不知道,只是当初可是白纸黑字写了的,不认我的话总不能不认字据吧?”

看着里正变了脸色,想当和事老却把自己的面子都丢干净了,他心里只觉得畅快,这些人不过是欺负他孤家寡人,以为他不识字就会将字据那么重要的东西丢了吗?真是可笑。

“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话?里正也是好意,怕我们兄弟把关系搞僵了,大哥独吞爹娘留下来的财产,给旁人听了那不是笑话?莫非大哥将东西换成了银子?我听镇上当铺掌柜的说了,一百年前的东西可值不少钱。”

春福顿觉得眼前这些人面目可憎,把自己的心思强加在别人身上,把自己的丑陋粉饰的冠冕堂皇。

张春木从季亮的话里听出了几分味道,意图分一杯羹:“既然里正是亲眼见着他们立了字据的,季成家的事情往后都与季亮无关,而且全村人都知道季家两老的去的时候是季成一个人安葬的,就算有点家当也轮不到季亮来享受吧?”

季成才不愿和他们多费功夫,回来也不过是给里正几分薄面,今儿是他和春福的好日子,家里事情还多着,当即道:“这事儿就此打住罢,当初字据上还有我爹娘,二叔二婶和里正的手印,就是闹到县衙我也不会理亏。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

娘病重前只说了让他把东西保管好,不能有变卖的心思,他答应了,所以那两样东西与他来说不过是个物什罢了。反倒吃喝不愁的二叔家好端端对这些东西心存惦记,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横竖这村子里没什么事情能瞒得住,等过两天就知道了。

季成和春福身上一片湿黏,不愿意在这里多加耽搁,背起春福疾步往雨里冲:“春福你忍忍,很快就回家了,回去我熬点姜汤喝了就不会生病了。”

春福趴在他宽敞的背上,听他的心脏一下一下跳动着,她觉得他心里应该也很委屈,可是他此时却笑得温柔又让她舒心。她多想告诉他,你的一切难过都可以和我说,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我能明白你的心情甚至痛苦。她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说出来,那样太过突兀,还是慢慢来得好。

从村头到村尾的路不短,风雨阻挡着他们的步伐,却也让他们明白只有吃过苦才能得到更好的生活。

春木两口子没给春福准备嫁妆,所以她就带着自己嫁到了季成家。季家院子大,西边一块空地种了菜,雨水冲刷下更显绿意浓浓,前面搭了个鸡窝,因为把鸡给了张家,现在看起来有点冷清。

季成自打爹娘过世后就搬去了正屋,东屋做了放置东西的储藏间。屋子里和院子里一样收拾得干净整洁,门两边贴了喜庆的对联,红艳艳地,诉说着这间屋子正在办喜事。

春福从电视书上看到的很多繁复的礼节在这里通通没有,把人迎回来就是一家人了。不过春福倒是知道,一般人家都是提前去女方家里,要吃过饭才走的,季成许是知道自己不受欢迎,才拖到吉时前来。这样一个知晓自己身份不愿意给别人带来一点麻烦的英俊男人,却受到这样的对待,让她打心底里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