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表哥你娶我吧。”念念砸吧砸吧嘴,仰着头看张岩,只见他俊郎的脸上划过一丝尴尬,不知如何回答。一旁的季成和春福先是一惊,春福哪能同意,这个时代能行她这个当娘的也得拦着,沉声道:“念念,你怎么这般不知羞?你才多大就想着这种事了?你先给我把该学的东西学会。”
念念不以为然地说:“我就想找个会赚钱的人当夫婿,表哥这不是现成的吗?表哥我想听银子哗啦啦响的声音,你给我赚吧?”
春福顿时哭笑不得,暗骂自家女儿哪是挑夫婿?这分明是招苦力,十足的无赖架势,无奈地看向季成,季威趴在季成背上睡着了,这是个干净的孩子,从没有见他流过口水,是个比念念乖很多的孩子。闹腾的女儿,乖巧的儿子,可真是……
合欢树上开满了粉白像小扇子一样的花,春福下厨给张岩做了许多菜,他平日在外面吃的也不差,却尤为想念姑姑做的一切,那个没有人疼爱的时间里,在姑姑家吃饭是他过得最开心的日子。酸辣鱼,红烧肉,爆炒五花肉,多是些肉食,素材也不过三两道,他笑着问道:“怎么做这么多肉?”
春福将最后一道汤端上桌摸着他的头叹口气:“你太瘦了,该好好补补了。说来你也确实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你娘可有和你说过?自己走没有中意的人儿?”
张岩腼腆地笑着连连摇头:“并没有中意的人,我娘也没说起过这事,她说有什么事找姑姑说就是,她见识短又没灵光的脑瓜子就等着当现成婆婆了。”
春福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她不知道将来她的女儿是个不省心的,在长丰县掀起轩然大波只为了年长多岁的张岩,与一个叫拂同的女子几番争抢,落得个黯然神伤的境地,她竟是不知自己的女儿会是如此痴傻又决绝,自然这是许久以后的事了。她如今倒是知足的很,她心心念念的人回来了,一家的日子都过得和和美美。
春福在季成身边坐下,季成给她夹了筷子她爱吃的菜,笑道:“那边又派人来请了,这么多年倒是还没有死心。我对穆家的生意没什么想忘,自然也不会去管,这八年的日子过得多好,我却是更加舍不得了。一切全由大哥自己想办法罢。”
“这么多年你置气不去看她,老人的日子是数着过的,也差不多了,莫要让她盼得太久了。她等了你这个儿子一辈子的时间,我做了娘越发能懂了。”
季成显然将春福的劝诫听进去了,攒着眉头说:“成,那我们就去一趟,也正好了了念念的心愿,家里的事就交给你管了。”季成看着张岩的眼睛里满是信任,见张岩点了点头,一家子继续其乐融融地吃饭。
☆、第103章
穆夫人苍老了许多,浑身上下再无半点当初的强硬,听说季成一家子从东坡村来了高兴的和个小孩一样,一早就在门口侯着了,亏得是初夏不冷不热的时候。
穆宏陪在她身边看了眼身边的唐小小相视一笑,他和以前的意中人总归是无缘份,听说她嫁了门第日子过得不怎么好,故友像是得了授意故意与他说起,可惜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人了,轻咳一声道:“娘,你可累?要不我让人搬个凳子出来吧?你腿疼的毛病还没好。”
穆夫人满头银丝,脸上发出温柔光芒,摆摆手说:“这几年没见了,我亲自迎迎他们,他们该是不怪我了罢?快看,来了。”
季成心里也是甚为想念的,春福见他眼眶微红,拉着两个孩子上前给老人家行礼。两个孩子声音乖巧清甜逗得老太太直笑,看着春福叹了口气:“以往是我错了,亏得你当初那番话让我想明白不再钻牛角尖,你莫要怪我了。”
春福抿嘴道:“我并没有怪您,当初多少也能明白您的心,事情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
穆夫人拉着两个孙儿的手说:“过去的事还说什么呢,快些回去吧,祖母给你们备了好吃的东西。可还是要回的?多住些时日再走吧?你们一个一个的全都离我远了去,只留我一个老婆子看着这个家,还有什么意思。”
季成看向穆宏,穆宏也是一脸为难:“朝廷来了旨意过两天我就要带着你嫂子和孩子去扬州上任,家里的事情少不得还得母亲操持,我想带她同去,可她舍不下爹留下的东西,我也没办法。二弟,你若在家中无什么事便多陪伴她吧,为兄这一辈子注定要在官海中臣服,家中的事还得你多担待。”
季成但笑不语,这几日在穆家过得甚是有趣,成日里说说笑笑,以往那些不快好像真的随风远走了。春福问起兔环,管事说她早已经赎身出去了,听说嫁了个体面斯文的书生,日子过得舒心顺遂。春福在这座府里唯一记得的也就兔环这个丫头了,不曾在意她的身份,对别人奚落的话视而不见。院子里的海棠树随风摇曳,她站在树下抿嘴笑,季成从身后环住她,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清香,笑道:“我们在这里多住几日吧?我现在才明白,大人还是想让孩子陪在身边,她已经老了,我看不得她孤苦一人。”
春福抿嘴笑道:“成啊,如今咱们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家中事情又有张岩那孩子操持,再这里多待阵子也好。嫂子不管,我倒是愁该给他找个什么样的女子才好,一定是得娴雅会持家的,能知冷热。”
季成摸着她的头发说:“慢慢来,我等了那般久不是等到你了吗?你我夫妻情意深重,日子又过得好,别人羡慕着呢。”
春福抬手握着他的大掌,用脸颊磨蹭着,含水的眸子里是一片绿意盛景,这样简单又不必愁生计的日子她已经满足了,往后的多年她们只要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成家立业就好。
时光漫漫,花开花落,能得一世相守便以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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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玉宁已经忘了她在果园里待了多久了,天天看着眼前这片果林在寒冬腊月天掉光叶子,春时复苏,夏时茂盛,秋天结果,而那个人却一直没有踪影,所有的希望都在这几年里平淡下来。她和父亲大吵了一架,更将他纵着害死娘和弟弟的恶行掀开,因为恨她用了最简单又残忍的办法将这个男人击垮,他不是最看重那个女人生得儿子?那个女人倒是个精明的,将他瞒的死死的,用他的钱养着小白脸,倒是个好谋算,却偏偏让她发现了,替别人养儿子,即便是寻常人家都不能忍受,更何况向来傲气的父亲?他瘫倒在床上起不来身,只能让人伺候着,安家一时没了主心骨,那个女人想趁机抢了安家的生意,被玉宁搜干净撵了出去。
玉宁任她带着孩子站在门口哭诉,三日后才悠悠出去,啐了一口:“你充其量做的是我安家的姨娘,真将自己当正儿八经地夫人了?我只当你有骨气重回风尘地,既然给脸不要脸,那也别怪我心狠,官家,将她们母子两发卖给人牙子,好日子活够了也该去赎罪了。”
玉宁不管外人怎么骂她,背负在心上的重担终于得以放下,至于那个人却再也不能得见,成为她这辈子的遗憾。安家的生意她以往也有接触并不难上手,事情一多,去果园子看果树长势反倒成了她最轻松自在的时刻。
一日她正在铺子里对账本,果园管事跑来说有人想买她手里的果园,她立即出声拒绝,直到让管事回了那人便是。话音才落,只听一道声音插了进来:“怎么就不能卖?当初也不过几百两,如今我用多出几倍的价来买,你又不亏为何不卖?”
这声音便是多年没有听过却觉得熟悉无比,每日梦中她总觉得这个人在耳畔唤她,可是一睁眼却只有满室的清冷。当有一天她不再抱有希望,而他却突然出现,除了一瞬间的欣喜剩下的竟全是恨。曾经葱嫩般地手上布满了茧子,八年的时光虽未过多侵蚀她的容颜,可只要细看她的脸上已经有了淡淡的细纹,岁月将她催老了,而他呢?显然这几年过得甚好,不再是以前那个四处奔波看着穷酸的人,一身富贵俊雅气息,该是各家大户夫人眼中的金龟婿,这么多年突然就没力气了。
她重新低头,翻看着手上的账本,清冷地说:“当初你所欠的银子我已经还清了,至于你当时添进去的钱我双倍给你,果园与你无关。”
管事站在一边倒是尴尬不已,只听那位富家公子说:“我有话要同你家小姐说,你下去罢。”他赶忙出去了,两人瞧着就是痴男怨女的样儿,他横在中间做什么。
周敬身着藏青色圆领长袍,玉官束发,身上早没有当初的乡野气息,有的是大家公子的派头:“你不是与裴家公子定亲了?为何如今还孤身一人?”
玉宁低笑一声:“这与你有何关系?果园的事你无需再问,我这便让账房与你结了帐,拿了银子走罢。”
周敬带笑的脸陡然阴沉下来,被宽袖掩着的手用力握了握,却又被心里的疼惜击倒,温声说道:“我知道你怪我,这几年我被事情拖住实在走不开,哪知一晃就过了这么多年。我那年不甚跌落山崖,是行商路过的老爷将我救了,迷迷糊糊养了许久得伤,待清醒过来才知道我竟然去了钦州,离长丰县太远,那老人家中只有他一人,他救了握的命,我不能丢下他不管,只是没想到越待越离不开,这才迟了。我生怕你嫁做他人妇,派了人回来时时留意着你,将那些存了旁的心思的人都打发走,对不住,委屈你了。”
周敬知道她听进心里了,只是怒气难消所以才不动声色,玉宁脾气倔强,当初她是铁了心的拒他与千里之外,便是他如何好言都不管用,若不是得她身边的丫鬟相助与安老爷的许诺,这个女人与他来说不过是一道云,怕是这辈子都难以与她说上一句话。如今倒好,他自己将修来的果子给敲打了,理亏的很,当即开口说:“那日你在外面得话我都听到了,你大概不知道,我随了你们一路。玉宁你向来怕连累我,却不曾信过我,我那时虽没本事却也不能让你受了委屈。我为了你可以丢下任何事,所以去了苍梧山,我只想能娶你回来做娘子,我现在才明白,我嘴上不服气日子这般平淡,骨子里却与季哥一样,只想守着你过日子。如果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定要将你叫住,不让你哭着回了家。”
玉宁觉得自己的定力如今是出奇的好,就像当年果子难卖,旁的人都压了价想尽早脱手,只有她坐在屋子里气定神闲地看书,漫不经心地让人害怕,她种的果子好与别人家的,为何要贱卖?她不甘心,就在她也以为满园的果子要全数烂掉时,终于有人来问。这是一场赌,比谁沉得住气,她心里端着的是自己家的果子好吃又个头大,半个都不能亏待了。别人笑话她傻,却不想是傻人有傻福的。
玉宁见他并无离开的意思,扶着额头叹口气:“你如今回来该是去看看季大哥一家,他们现在日子过得不错,当初很担心你,他们也好安心。”
周静释放出利光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无比认真地问:“那么你呢?”
她?被耗尽了全部的力气已经麻木了,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在希望与失望双重交织的日子里,她过得有多么艰难。这场情并不是她强要的,到头来却将所有的苦痛都压在她身上,这个无赖却能将过去的几年发生的事情如此轻描淡写的带过,那她所受的一切委屈去和谁说?在麻木下,她的心升出一丝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