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惜脸上一红。
怕?如今她倒是有点怕见他,但不是从前那种怕,这种微妙地区别,大约也只有她自己,能品味出一点了。
那约法三章,既是约束着他,也是约束着她,若是再这么糊里糊涂地与他私自见面下去,天知道她会不会被他弄得越发心软。
好容易才退了婚,要是最后兜兜转转还是他,那就真成了笑话了。
“惜惜,”罗氏又道,“待会儿我要跟你外祖母好好说说光世的事情,若是你外祖母没有叫你的话,你就当做不知道,你舅母问什么,你也当做不知道,免得节外生枝。”
他们一家三口早就商量好了,罗光世这门亲事做不得,只是还没向晋阳大长公主回话,今天罗氏回娘家,就是专程为了解决这事。
顾惜惜忙答应了,看看已经到了大长公主府门前,边扶起罗氏,道:“娘,走吧。”
车子直接进了垂花门,伍氏在门前候着,一上来就急急地向罗氏问道:“姑奶奶,那件事情你想好了吗?母亲今天早起吃饭的时候,又在跟光世说了,我担心得很。”
晋阳大长公主自从上次提了顾惜惜和罗光世的婚事之后,紧接着事情就没断过,以至于一直耽误到现在,两家人还不曾正式坐下来商议过,伍氏虽然从罗氏的口风中猜测,罗氏应该不会答应这件事,但只要罗氏一天没有正式拒绝,她就一天揪着心,连吃饭睡觉都没法子安稳。
昨天魏谦带走顾惜惜之后,罗氏回娘家报信,晋阳大长公主进宫向太后告了状,末后罗澍连夜写了折子,弹劾魏谦,伍氏看在眼里,心里越发焦急,这样闹下去,顾惜惜的名声大大受损,就算想嫁,也挑不出好人家来嫁,那就只剩下罗光世可选了,可若是真的娶了顾惜惜,以后她只怕连觉都不敢睡了,谁知道魏谦会什么时候又杀进来!
早起晋阳大长公主在饭桌上,直接问罗光世愿不愿做这门亲事,罗光世是个无可无不可的,只说都听祖母安排,伍氏急得要命又不敢打岔,一直忍到罗氏过来,也顾不得顾惜惜还在场,抓住她就问了起来。
顾惜惜在边上跟着,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楚,脸颊上顿时火辣辣起来。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是众人手心里捧着的宝贝,别说父母亲和外祖母,就连过去的伍氏,就连泰安长公主这些远一点的长辈,也都对她十分爱怜,她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有一天,会这样招人厌弃。
蓦地便想起昨日魏谦说的,只要你肯要我,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他是那样珍爱着她。
顾惜惜茫然地想到,即便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厌弃了她,至少父亲母亲和外祖母,至少他,是不会的吧。
罗氏见女儿神色落寞,心里也有些恼怒,压着火气说道:“嫂子放心,不但你挂心这事,我也一直挂心着,非但你觉得这事做不得,我也很觉得做不得,待会儿见了母亲,我立刻就把话说清楚。”
伍氏放下心来,脸上就红了,嗫嚅着说道:“姑奶奶,我不是那个意思。”
“放心吧。”罗氏淡淡说道,“再等一时,就有结果了。”
请安之后,罗氏单独留下来跟晋阳大长公主说话,顾惜惜不想与伍氏独处,便带着丫鬟去花园里走动,伍氏很快拿着点心追了出来,殷勤说道:“惜丫头,今儿一早新剥的鸡头米,做的第一批芡实糕,你尝尝吧。”
顾惜惜双手接过碟子,微微一笑,道:“谢谢舅妈。”
“别客气,”伍氏平素就不怎么爱说话,到这种尴尬的时候,越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老半天才道,“你想吃什么,想玩什么,跟我说就行,在这里跟在家里是一样的。”
“我知道。”顾惜惜笑着说道。
伍氏看着她一派安详雍容的气度,心里终究是有些愧疚,低下了头。
若顾惜惜只是她的外甥女儿,她会真心疼爱她,盼着她找到一门好亲事,可若是给了罗光世,若是给她做儿媳妇,那是真的不行。
且不说她招惹了魏谦那个煞神,为着儿子的性命前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过门,单说罗家人都向着她,甚至连儿子从小到大在她面前也都只有听话的份儿,真要是娶了她,必定夫纲不振,像顾和一样被拿捏得死死的,将来万一生不出儿子,罗家就要绝后了。
况且顾惜惜那样得晋阳大长公主的心,罗澍对她也极好,在她面前,她这个正经做婆婆的倒要退出一箭之地,这样的儿媳妇,伍氏自忖降服不住,不敢要。
顾惜惜见伍氏脸上的神色变来变去,多少也猜到些她在想什么,心里越发没意思起来,正要告退时,罗光世急匆匆走了过来,笑着说道:“惜妹妹,你既然来了,怎么也不去找我?”
当着伍氏的面,顾惜惜跟他也没什好说的,只道:“怕打扰表哥温书,所以没过去。”
“温书没什么,也不差这一会儿。”罗光世一向是个没什么心眼的,想起近来同窗之间传说的新鲜事,忍不住说道,“惜妹妹,那个张韶近来是不是老往你家里跑?”
顾惜惜没想到竟然在他这里听说张韶,皱了眉头问道:“统共只去过两次,一次是爹爹有事要跟他说,一次是他想请我娘的大夫,怎么就传成老往我家里跑了?”
“只去过两次?”罗光世挠挠头,也有些纳闷,“外面说的有鼻子有眼的,都说他天天往你家跑,怕是想入赘,连我们书院都在传,还说什么第一美人配第一美男子……”
“光世!”伍氏止住了他,“你妹妹是女儿家,这些浑话别跟她乱说!”
罗光世私下里对着顾惜惜一向无话不说,所以并不曾想起要避讳,这时候被母亲止住了,也没当回事,只笑着说道:“我估摸着要是连我们书院都传扬起来了,只怕别的地方也在传,早晚都能听见。”
顾惜惜心中一动。书院里没成婚的男子一大把,私下里说些有的没的也是正常,但是张韶只去过侯府两次,并不是多么扎眼的事情,何至于传扬成这样?难道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可是,为什么呢?
“惜妹妹,我新得了一套好湖笔,”罗光世很快就忘了张韶的事,兴高采烈说道,“还有一锭古墨,上好的松烟墨,异香怪气的,你要不要?要的话我这就包起来给你带走。”
“我不要,你留着玩吧。”顾惜惜心里还想着张韶的事,随口答道。
“还有一匣子琉璃棋子,烧得特别好,我拿来给你看看。”罗光世又道。
罗光世的聪明都用在读书上,其他事情一向都漫不经心的,况且罗家的家境,也不需要他操什么心,他仍旧保持着小时候的习惯,有什么好东西都要先拿给顾惜惜看,往日里倒也罢了,但顾惜惜此时全没心思敷衍这些,只道:“我懒得看,都是小孩子玩的东西,有什么稀罕的。”
“那你想玩什么?我给你找。”罗光世笑着问道。
伍氏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儿子性子软善,从小一起玩耍时,儿子虽然大她一岁,事事却都听她的指挥,如今长大了,居然还被她吃的死死的,比起顾和那种怕老婆更加让人不放心,这门亲事,拼着撕破脸,也万万不能做!
耳边传来罗氏的声音:“惜惜,嫂子。”
伍氏连忙望过去,就见罗氏慢慢走过来,向她点点头,道:“母亲叫嫂子过去呢。”
伍氏眼巴巴地看着她,问道:“姑奶奶,母亲怎么说?”
“放心吧,”罗氏淡淡一笑,“如嫂子所愿。”
伍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晋阳大长公主独自坐在房中,看见伍氏走进来时,皱眉问道:“惜丫头她爹娘怕魏谦再来闹腾光世,没有答应。”
伍氏一颗心彻底放回了腔子里,连忙道:“惜丫头是万里挑一的人才,光世他配不上。”
“除了咱们家,也没人敢硬扛魏谦,”晋阳大长公主道,“得了闲让光世他爹再跟姑爷说说吧,惜丫头这样子,我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