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拿住了吗?”魏谦没有回头,沉声问道。
“押在耳房中,等大统领处置。”江复生道。
魏谦抚着顾惜惜的背,柔声道:“惜惜,我过去一趟。”
“退思,”顾惜惜握紧他的手,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小声说道,“陛下跟你情分不同,你不要由着性子来,给陛下留点余地。”
魏谦心中一凛,原本隐隐约约的猜测,顿时洞若观火。可是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行宫中。
明浮玉正在半梦半醒之间,忽地扑通一声闷响,什么东西砸到了床上。
明浮玉猛然惊醒,脱口问道:“谁?”
光线一亮,魏谦拿着烛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映出倒在床边的三具尸体,一个是郭盛,一个是梁茜,还有一个是郁金。
明浮玉瞬间明白了,心惊肉跳。
郭盛是她在润州时就安插在影卫中的心腹,当她知道梁茜想要暗算顾惜惜时,便让郭盛暗中相助,否则以梁茜的本事,那两个无赖根本进不了顾惜惜的房间。
可到底还是,徒劳无功。
明浮玉定定神,道:“魏谦,深夜闯进本宫的寝室,你可知罪?”
魏谦强压着心头的杀意,冷冷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明浮玉突然不甘心到了极点,到这个地步,他竟然还是没有一句话要跟她说?她抬高了声音,怒道:“你站住!”
铮一声,一把短刀向她飞过来,明浮玉惊呼一声,眼看要躲不开,那把刀却突地落下,扎进了床头的栏杆上,魏谦声音清冷:“若有下次,我让你死无全尸!”
声音未落,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明浮玉怔怔地坐了半晌,抬高声音道:“来人!”
第二天一早,队伍照旧往帝陵出发,一切都平静无波,唯独傍晚时怀山长公主府的车马被草窝里的山鸡惊到,马匹失控冲下山崖,梁茜身亡。
入陵,合龙,办过经忏,数日后队伍返回京城,明浮玉疲惫之极,夜里正要睡下时,燕舜却慢慢地走了进来。
烛光照着他半边脸,温雅的容颜有一半在阴影里,看上去喜怒莫测,明浮玉突然就害怕起来。
燕舜慢慢走近了,慢慢在她面前的短榻上坐下,微微一笑:“皇后,这么多年了,朕竟然没看出来。”
明浮玉心里一凉,便知道,他也知道了。她忍不住急急分辩道:“不是的,陛下,不是您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燕舜脸上带着笑,眼中却是一片冰冷,“皇后,朕很想知道,你对退思,到底是哪样?”
明浮玉怔怔地看着他,许久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对魏谦,究竟算是哪样?
少年时的好奇?还是对这个阴郁乖戾的少年的心疼?还是纯粹的不甘心?她很早就认识他,她身份高贵,样貌出众,他却从不肯多看她一眼,她曾经以为他对所有的女人都是这样,可是她无意中看见他向燕舜提起顾惜惜,那时候他唇边噙着笑,眉眼飞扬着,竟是那样的生动。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天底下的好东西,也并不是全都属于她。
这让从来都习惯了众星捧月的她,很不甘心。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会嫁给燕舜,无论对家族,对她自己,这都是最正确的做法,她也从来没犹豫过,可是一看见魏谦在顾惜惜面前那副百依百顺的模样,明浮玉还是控制不住地痛恨顾惜惜。
凭什么?她何德何能,居然能压过她一头?
说到底,都是不甘心。
燕舜见她不说话,心里一点点凉下去。他认识她很久了,她看着温婉,心里却极是杀伐果断的一个人,能让她犹豫迟疑的事,本身就说明了她的态度。
“皇后,”燕舜慢慢站起身来,“你父亲有从龙之功,你嫁给朕以来,也不曾有过任何疏失,况且你如今还有了朕的骨肉。朕不会费你,从今往后,你好自为之。”
他不再看她,快步走了出去。
明浮玉想叫住他,嘴巴张了张,却没发出声音,最后颓然坐倒在榻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完了,全完了。为了一点不甘心,全盘皆输。
魏谦在睡梦中,看见了一段全然不同的人生。
她不肯嫁他,他便抢走了她,可他那么大意,竟然一个不留神,眼睁睁看着她死在了眼前。
他杀了所有害她的人,郁金,还有明浮玉,可还是换不回她。
漫天大火中,他抱着她冰冷的尸体,放声大哭。
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火苗吞噬着他的身体,可这一切,都比不上失去她的痛苦。
若是没有她,他还活着做什么?
他哭的那么伤心,眼中流出血红的泪,却在此时,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温柔地叫着他:“退思,退思……”
魏谦慢慢睁开了眼睛,烛光映照下,顾惜惜眼波盈盈,气息温暖,就在他身边。
一时之间,魏谦不知道自己是梦是醒,身在何处。
“退思,”她又唤了一声,抬手抆掉他眼角的泪,“是不是做噩梦了?”
魏谦到此时才敢确定,那可怕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个噩梦。
她还在她身边,她没有死,她不会死,有他守着她,生生世世,永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