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妮得意一笑,语气中充满了浓浓地不屑:“那可不!我比你早嫁进云家五年,这事村里没人敢议论,不然等着被何大海穿小鞋啊?你以为她才二十六岁为什么有一个十五岁大的女儿呢,那是何大海和前妻生的。”
“那、那春萍的生母呢?”
想到何春萍的生母,张大妮冷笑,一时之间也没了八卦的心情,沉默良久悠悠道:“她死了,离婚当天跳河死了。”
简单的陈述,带着一股冷寂的意味。
牛晓花蹭地从炕上站了起来,好半天说不出话,没由来的一阵寒意从脚顺着脊背窜到头皮,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听到这儿云落也忍不住心里阵阵发寒,一条命啊,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消逝了。
屋内陷入沉默。
“吃饭吃饭!”见菜都上齐了,云富贵吆喝着众人吃饭,隔壁屋妯娌二人也出来了,吃饭大过天。
云雪梅挽着母亲张菊英一同从东屋里出来,平日才几人的八仙桌今天要热闹得多,除了云雪梅夫妻二人外,桌上还有他们的一对双胞胎儿子。
云谷生被老太太从桌上赶走,只能和女性长辈以及姐妹们一起吃饭,他握紧拳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辱。
在他小小的人心里,奶奶一直告诉他女娃们都是赔钱货,云谷生觉得和她们一起吃饭十分没面子,尤其是在外人面前!奶奶凭什么为了让两个外来崽子上桌就赶他下桌?
没人在乎云谷生的心情,今天云富贵过寿,不能上桌的依旧不能上桌。
“好东西啊!大海哥你真牛,连酒都能整一瓶来”云建伟端起酒盅美滋滋地抿了一小口,谄媚道。
云建兵也不甘落后,一个马屁拍过去:“就是,咱大海哥就是有出息,这十里八村谁不认识大海哥?”
张菊英舀了一大勺土豆丝给何大海,面上的褶子笑得都挤在了一起,看起来竟也有几分慈眉善目的样子:“大海啊,多吃点,别饿着了。”
云富贵也眯着眼十分享受的小酌了一口,放下酒盅他满意道:“咱大海是个做大事的人。”
“哪里哪里,爹夸奖了,不值一提。”何大海文绉绉地拽着客气谦虚的话,眼里极快闪过一丝轻蔑之意。
听着桌上你来我往的对话,云雪梅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她斜眼瞧三个不能上桌的嫂子,腰板挺得是越发直了,自得自己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事莫过于嫁给何大海。
罗美芳不关心桌上的人,她蹲在云落身旁,全副心神都在女儿身上,然后把那五个指头就能数得过来的腊肉粒一点不剩夹到云落碗中,叮嘱她快吃。
云落默默环视了一圈屋内众人,低头就着杂粮饼把肉粒卷进口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心里暖暖的又很心疼罗美芳。
她一边吃着一边竖起了耳朵听桌上的对话,云落捕捉到了几个词:革委会、红,卫兵。
何大海提的隐晦,似乎忌讳屋里人多口杂,不愿详说。
见听不到有用的信息,云落回过神来瞧了一眼对面,顿时对云招娣云来娣云引娣三姐妹心生同情,她们红着眼瑟瑟地挤在一起望着脸色阴沉沉的云谷生。
今天的云谷生格外生气,把气都撒在了云家三姐妹身上,她们本不多的口粮被云谷生三兄弟轮流收割了一遍后,几乎不剩多少。
“娘......”
最小的云引娣终于忍不住,红着眼弱弱地扯了扯专心喂儿子的牛晓花。
“干嘛!没看到我在照顾你弟弟啊,有屁快放!”牛晓花神情不耐地大声呵斥五岁的小女儿。
面对母亲的呵斥,小小的云引娣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谷生哥哥抢我吃的,娘我饿......”
她这一哭,同样不大的云来娣和云招娣也哭了起来,纷纷喊着饿。
“二嫂你不管管?”牛晓花黑着脸,张大妮几个儿子欺负自己女儿,比起心疼她更多的是觉得抹不开面子。
似乎是被这哭声败了兴致,桌上的人也看了过来,张菊英脸一沉,指着门口骂道:“还不给一声熄掉?再哭滚出去!”
张菊英吼完,牛晓花也不敢再说话,心里愤愤不平,埋怨哭闹不懂的三个女儿丢她脸。
屋里瞬间安静了,只余三个可怜女孩强忍住泪意,时不时发出抽噎声,她们挤在一起默默抆泪不敢哭出声,连最小的云引娣也不例外,可见张菊英积威已久,简直能止小儿夜啼。
云落沉默着,心里犹如压了一块大石,难受得喘不过气来,这个年龄的孩子本应该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而不是这样......
☆、13.“全无敌”战斗队(捉虫)
云落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房里,云招娣三姐妹哭泣的脸庞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别说现在的她帮不了她们,就算有能力帮也是件容易的事。
其实相比饿肚子,对那三姐妹来说母亲牛晓花的态度才是让她们最难过的吧。
罗美芳回屋时,云落已经洗漱好躺在炕上,她笑着问道:“小懒虫就要睡了?”
云落点点头看着她,罗美芳似乎还不打算睡,她往火盆里添了几根柴,将手悬在火盆上方烤着,“困了就先睡吧,后天要去镇上,娘再编两双。”
说完她又烤了几分钟,等手不那么僵硬时,她拿起白天编了一半的茅窝子,借着闪烁的光动作极快编着。
虽然不想罗美芳那么辛苦,但云落没有阻止她,不辛苦就只能喝西北风去,想过好日子在哪个年代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叹气闭上眼,神识之力向着堂屋而去。
堂屋门紧闭,云富贵父子三人和何大海围着火盆商议着什么,云落集中注意力听着。
何大海严肃着脸道:“上面已经传来消息,咱们清水人民公社革委会要从各生产大队上挑选两名社员,参加公社组织的‘全无敌’战斗队,在这个寒冷的冬季,革命的春风将吹遍大地,革命无罪造反有理!”
云落暗惊,这、这不是红,卫兵么?一九六七年正是那场运动火热的开端,全国各地即将轰轰烈烈地加入这场身不由己的革命中,红色的飓风将在两三年内刮遍人们生活的这片热土。
听到这儿,云建兵云建伟兄弟俩儿眼睛蓦地亮了起来,眼中倒映着火光的忽明忽暗,仿佛黑暗丛林中冒着绿光的捕食者。
他们有幸见识过一次战斗队队员批斗那些被下放到蒲柳生产大队改造的右派分子,那叫一个威风啊!当时便已经心生向往,而现在就有这么一个机会放在自己面前,他们心里瞬间活络火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