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鹤宁见她此时才变了神色,更确定她事先不知情,再一眨眼,就见她双眼蒙上了水雾,还死死抿着唇。是受了委屈的气恼样子。
他一怔,很快就明白她猜出自己的来意。很奇怪的,他这时心里咯噔一下,面对她泛着盈盈水光的双眸,居然生出一丝慌乱。
林濉就在两人无声中进到厨房。
他和许鹤宁都是习武出身,身形一般高大,因为出身世家,比许鹤宁多了一份清贵。
林濉进屋后快速看了云卿卿一眼,伊人美好,他嘴里苦涩。
可他就只看了这一眼,低头走到云卿卿所站在的长案前,从袖中取出那支海棠金簪,搁在案头。
“二妹妹,有人把这簪子故意交到我手上。我记得你有这样的一支簪子,得到时就想去见你,结果撞上了肃远侯。也是那一撞,我发现事情有异。方才见你离开大殿,我寻思着总要把东西还你,不然在我手上怕害了你,就尾随而至。”
“我留了个心眼,在来到这儿时躲藏到树干后,就见肃远侯也过来了。如果我先他一步进来,可能这事就更解释不清。”
他缓缓说着,即便努力用平静的语气,也遮盖不住心里头的失落难过。
多年的等待和期盼,就那么错过了。
林濉苦笑,到底没忍住再回头去看她一眼。
少女安安静静站在原位,他看出了她的委屈,然而他已经不能去安慰她。
在她不愿意见自己那刻起,他就明白是在为自己好,是他想要去最后争取一回。可在皇权面前,什么都是徒劳。
何况……他一直知道云卿卿是将自己当邻家哥哥,是他想着或许有了父母之命,她就能慢慢把自小相处的情谊转化为男女之情,但更多的却是他一厢情愿。
林濉往后退了两步,果断转身。
昔日总是爽朗笑着的青年不知何时变得内敛沉稳。云卿卿见他转身,把委屈的眼泪也给憋了回去。
她知道林濉懂得自己的用心,更感激他在这个时候还为自己考虑,所以……她没有什么好委屈的。
总有人懂她,且……清者自清。
许鹤宁一直沉默着,因为站在门边,半侧身子都隐藏在暗影中,叫人看不清的面容上神色越发莫测。
林濉经过他跟前,脚步顿了一下,“肃远侯,还望你好好待她。”
说罢,林濉快步离去,高大的背影有说不出的仓惶。
随着林濉离开,屋子里又陷入先前那种寂静。
云卿卿看着门外空空荡荡的小道,心里有惆怅。她站了片刻,抬起袖子抹了一把眼角,将眼里的水汽彻底抹掉。
那支芙蓉灼灼盛放的金簪还安安静静躺在案头。她走上前,伸手去拾起自己离奇到了别人手上的簪子,又抓起团扇,就在许鹤宁的注视中走到明清身侧。
她朝明清福了一礼,带着歉意说:“没想到会有俗事扰了师傅的清修,在这给您赔不是。本还想厚着脸皮请求师傅点拨一两句,眼下带着情绪,恐怕做出来的东西只会辜负了那些食材,就先告辞。”
云卿卿说完,喊了声翠芽,就要出门去。
一只手探了过来,拉住她的胳膊。
许鹤宁低头扫了眼自己的手。她确实纤细,一只胳膊还满不了他一圈手掌,方才又受了委屈,巴掌大的小脸还透出着苍白,饶是他再不懂怜香惜玉,心尖也软了几分。
“此事是我不对,该先找你询问清楚,不该先入为主。”他字字清晰地认错。
他们都落入了有心人的圈套,如果事成,他必定会迁怒云家和林濉。
有人在离间他和云家的关系。
云卿卿被他拉住,按捺的那些情绪又在心头翻江倒海。
她猛地抽出胳膊,不予理会。
哪知许鹤宁再度拉住她道:“云卿卿,男人在这种事情上会失去一些理智和判断,我知道这些听着像是我的推脱之词,但绝不会有下次。”
“——你够了!”云卿卿把手里的团扇狠狠砸了过去,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我先打你一巴掌,然后再告诉你打错人了,让你不要计较好不好?!”
她一直给人印象都是安静娇柔的,许鹤宁被当头砸了扇子,一时错愕。再听到她堵自己的话,更是无言以对。
云卿卿砸了扇子,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毫无预兆滚落,沿着下巴,吧嗒就滴在许鹤宁拽着她的手背上。
温热的液体却让许鹤宁被烫到一般,快速收回了手,这一瞬间,她跑了出去。
许鹤宁回过神时她和云家的护卫都已经跑远,他低头看了眼还在手背上润开的眼泪,那小片肌肤失去了温度,冰凉扎人。
小小的厨房里彻底安静了下来,明清还打坐在炉子边,姿势没有一丝变化。
许鹤宁站在门口凝望着蜿蜒的石子小道,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良久才拾起云卿卿丢下的团扇,自顾走了。在他离开后,明清终于抬起头,目光落在云卿卿方才拿过的菜刀上,若有所思的又入定了。
觉明寺有着百年历史,四处绿植葱郁,每一处都带着沉淀了岁月的宁静。
云卿卿一路跑回落脚的客院,从绿翠中走出来,满腔愤怒都散去不少。
庭院里,丫鬟婆子正围坐在庭院里磕瓜子闲话,见她先回来,连忙都撒了瓜子站起来见礼。
“你们都在这里站着,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走动!”
云卿卿在进屋前丢下一句话,让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心慌。
惯来脾气温和的二姑娘怎么了?
她们还是首次见到她这样厉声厉色。
翠芽紧跟她身后,对刚才经历的事心有余悸,压低声音在她边上说:“姑娘,簪子我明明收好的。”
今天早上她没有见到簪子,没有去多想,结果出了这要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