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传来一声含糊的感叹,“恶魔的行径……”
真是可笑的感叹词。
明明他们才是最纯正的恶魔。
然后你前脚打完架后脚就被上司叫去办公室了。
路西法的办公室里随时胡乱堆着一大堆文件,你找了半天才踩上真正的地面,然后像狂风暴雨中的航船一样小心翼翼地停靠,避免弄脏周围珍贵又干净的纸张。
你长相漂亮的上司似乎没空关心你踩没踩自己的宝贝文件,他时而把自己按在黑曜石打成的高背椅上,金色的眼睛不停转动,又跳下来背着手来回踱步,显得异常烦躁不安。
“噢,你来了。”
路西法终于看见你,他掩嘴咳嗽了一声,拂开衣摆坐回象征自己权利与地位的王座,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扶手上。
你问:“有什么事吗?”
“你杀死的恶魔是他妈什么……什么家族的成员,那个该死的家族长老已经找到了我这儿,要求给个说法,你需要去道歉。”
你不可置信地说:“为什么?我可没做错任何事!我是正确的,是他先挑衅我、是他自以为是以下犯上,这是他应得的!”
“这是你的错!”路西法直起脊背,你看出他很想把你按住狠狠揍一顿,但他克制住了这种冲动,只是拍着扶手朝你大喊:“如果你参加会议,向地狱的子民展示你自己,还会有这种事吗?在天国人人都知道你是伟大光荣的天使长,但这里是地狱,地狱!在这里你不发声就没有人会知道你!你必须要向人们展示你是如何渴求自由、又是为此如何不顾一切,你需要给大众塑造出一个有着坚韧意志和信念的形象,然后他们才会接受你、才会信服你!他们才不会随时拦路抢劫你!”
“我不需要信服,”你的语气有点高傲,“我早已经受够了这种东西,如果是抢劫,我想单用拳头就可以解决一切。”
看起来路西法被你激怒了,他扬起下巴,摊开手,模仿着你的语气用一种十足的自大狂口吻说:“你不需要——哈?你不需要,这重要吗?重要的是地狱需要!他们需要偶像、需要信仰,因为他们如此离经叛道!我天国的朋友,你现在生存在一个社会里,你要活下去,你就必须要适应这个怪物!这简单得很,任何一个傻子都能完美地完成——向社会的大多数展示你与他们的共同点,保证革除自身与大家不同的地方——即使这让你不再是自己,但又怎么样呢?你必须要改变,要积极而主动地改变,因为是你最初选择了社会!”
你也腾起了怒火,边快步往大门走边捂住耳朵,用自己的声音充塞耳道,“得了吧,哲学家!还是把你天人似的口才用在收服群众上吧!让我走!”
路西法怒气冲冲的声音还是穿透了你的手掌,搅动起阵阵耳鸣,“我让你走,那你就永远走开吧!自大——狂!”
你使劲踢上大门,把门紧闭住,然后扬长而去。
但你的怒气也让你睡不安生,你挤紧眼皮,这层薄薄的皮肤在压力下痉挛似地抖动,你数着呼吸声才勉勉强强睡着。
一声惊雷的喊叫从梦境跳出,高喊着适应,适应!
你一下惊醒了,窗外依旧是暗沉的天空。你草草抆去额头上的汗珠,起身走到窗前,地狱的夜晚也是宁静的,偶尔有几个夜魔悉悉索索从某扇窗子里翻出来。
你扶着窗框,凝视着沉沉夜色里藏匿的东西、或者虚无。
你想起最初主授予你名字时冷酷无情的对话:
沙利叶,我无权审判你,因为你的灵魂在别处;我不能拯救你,因为你从不奉上真挚的信仰。你不在我的殿中,也不属于地狱深处,你是一个异类——这个世界的异类。去灵薄狱吧,那里有和你一般的人,我将在此降下启示。
你做下了决定,把披风系好,直接翻出窗台,前往主指往的灵薄狱。
你为了自由、为了摆脱主的阴影才离开天国,但你没想到地狱也不过是另一种阴影,你不属于正义或者邪恶,你只是一个孤独的灵魂而已。
你收起翅膀,顾目远望,呼吸着满是尘土的永恒之味。这里弥漫着瘴气,风和游魂从你身边经过,你的思维在狂风中变得迟钝、寒冷,幻觉在你的视野中波动,你带着厌倦环视周围的虚无,要命的孤独扼住你的喉咙,你抓紧衣服,开始感到疲乏,眼睛不自觉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