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当渊视线落在了盛鸣瑶的面颊上,忽然很想知道,在她问出这句话之前,是想起了谁?
那位苍柏师弟吗?
盛鸣瑶以为她的情绪很难猜测——确实如此,然而滕当渊作为一个与她相处了许多年的人,没有错过在他拿起茶杯后,盛鸣瑶唇畔一闪而过的笑意。
所以……
“——你刚才想起了谁?”
这话出口后,滕当渊自己都恍然惊诧。
居然真的问了出来?
听见这问题,盛鸣瑶不觉抬眸,漂亮的桃花眼中盛满了讶异。
原本还算平和的气氛骤然变得紧绷,包厢内本就安静无比,如今更是寂静到仿若此地无人。
“我……”
“是我冒昧唐突,你不必管我。”
在听见盛鸣瑶说出第一个字时,滕当渊已然反悔。
这个问题的答案无论是谁,都不会是他。
端坐于盛鸣瑶对面的滕当渊已经垂下眼眸,房间内被深海明珠所燃的烛火照耀得明亮,那些烛火落下的阴影遮住了滕当渊的半张脸,让人摸不透他如今的神色。
真正到了这一刻,滕当渊反而觉得没有什么好问的了。
见滕当渊又垂眸不语,盛鸣瑶直接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我是盛鸣瑶,也是曾与你一同进入幻梦的盛鸣瑶。”
这话一出口,两人心中都觉得是一块大石落地。只不过一人觉得轻松,一人觉得苦涩。
“你不必觉得欠我什么,也不必觉得愧疚。”
有了上一句话作为铺垫,剩下的话,盛鸣瑶都说得无比顺畅。
“在幻梦之中,我也偶尔恢复记忆,当时所为,也不过是想让你尽快挣脱幻梦,以便出去之后还能向纯戴剑宗邀功,到时候我回般若仙府还能狐假虎威一番。”
“我从来不是一个肯吃亏的人,一切都是想要你的报答罢了。”
他们的这场相遇,不过是一场阴差阳错的骗局。
所以没有对错,更没有亏欠。
“说实话,你不必有丝毫愧疚,更不用觉得欠了我什么。”盛鸣瑶举起茶杯,对着滕当渊遥遥一敬,“一切皆是因果循环,你我两不相欠,无需介怀往事。”
原来她一直知道,在幻梦中,也一直拥有记忆。
滕当渊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捏紧了茶杯,而后又缓缓松开。
糕点的甜香气犹自缭绕在鼻尖,清茶的苦涩也顺着喉咙而下,两种截然相反的滋味似乎在争夺这具身体的控制权,这般痛苦的撕扯,仿若将人之魂魄用刀尖挑起,嬉笑着戏耍玩弄。
原来自己珍藏在心底许久的那场美梦,也不过是一场空欢喜。
……
盛鸣瑶观察着滕当渊的脸色,甚至心中已经做好了对方当场翻脸的准备。
这也难怪,若是自己一腔真心错付,以为对方在幻梦中是诚心诚意地对待自己,结果对方不仅记得一切,还居然是有所图谋算计着一切,任谁知道,都会恼怒。
尽管这一切并非全是算计。
滕当渊一直没有出声,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再次抬起头时他的目光落在了盛鸣瑶的脸上,忽而短促地笑了出声。
她在撒谎。
如果那一切只是欺骗,她不会在自己与朝婉清一道离开时表现得那么生气,也不会至今仍记得自己教她的剑法。
更不会在最后,将他身上的魔气转移。
能让孤雪动情,绝非仅凭算计。
“从始至终,你都没有说清楚,我帮了你什么。”
滕当渊的语气平静到毫无波澜,唯有在目光接触到盛鸣瑶的双眼时,会泛起涟漪。
“正如你所说的那样,你从不是个肯吃亏的人。那么我帮了你什么……”滕当渊喉结上下滚动,嗓音干涩,艰难地吐出了这几个字,“……才让你不惜一切地想要帮我挣脱幻梦。”
帮了什么?
在最初魔尊的那个世界,已经被称为‘剑尊’的滕当渊可是帮了自己大忙。
盛鸣瑶对着滕当渊眨眨眼,偏过头对着窗外,扬起了一抹轻松的笑意。
“一件小事而已,太久远了,即便说了你恐怕也记不得。”
“不会是小事。”滕当渊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只是他浑身所有血液仿佛都在此刻凝滞,“若只是小事,你都不会愿意进入我的幻梦。”说到这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幅度地勾起嘴角,“依照你的本事,有的是借口可以逃脱。”
盛鸣瑶顿了顿,将头扭去看他。
白衣剑修坐于原处,明明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姿势,却仿佛能将室内的灯火烛光全部吸引至他的身上,无怪乎光凭这张皮相就引得如此多人称赞。
这样的人,更不该被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纠缠,为此烦恼。
“我的经历很是奇特,说起来滕道友可能不信,但其实我已经见证了许多尚未发生在此间的事情。”盛鸣瑶轻描淡写地将过去的苦难一笔掠过,“也是在那些时候,滕道友帮了我一个大忙——至于是什么,现在还不敢泄露天机。”
滴水不漏,根本不给人反驳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