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迫切,似悲似喜,一时让人兴奋,一时让人哀伤。
师琳琅回到帐中,便遣了随身服侍的丫鬟,静坐了一阵子,吹熄了灯。
她在黑暗中换了劲装,找到弓箭,轻轻放在案上,只等待外面的信号响起。
今夜,江夏王要为他付出过情意的两个女子向皇帝讨个公道,要让皇帝杀人。
而她,也要杀人。
只是,她要做的事,她要除掉的人,与江夏王的安排大相径庭。
表面上,做了多年的孝顺女儿,而事实呢?江夏王只把她当做一个死士来驯养,要她在最关键的时候帮他铲除他的眼中钉。
那不是她可以接受的。
假如她有亲人,不过是生身母亲和世子师庭迪,前者是给了她这条性命的人,后者则是与她情分浅薄但有着默契的兄长。
在那个父亲和帝王良将之间,他们兄妹做不到选择前者。
她久久地端坐在桌前,一动不动,宛如石化了一般。
过了子时,外面忽然乱起来,有很多人高声呼喊:“起火了,起火了!”
少顷,又有太监语声尖细而高亢地喊着“护驾”。
师琳琅并不慌乱,站起身来,携带上弓箭,疾步出门。
外面看起来是乱作一团,其实只是江夏王与崔毅的随从虚张声势。
师琳琅寻找着萧错和崔毅的身影,遍寻不着,胡乱抓住一个人,沉声问道:“萧侯爷和崔大人呢?”
那人没能认出她,据实答道:“萧侯爷和崔大人去了悬崖边上——喏,就是亮着火把的地方。悬崖附近是刺客所在之地,他们亲自去部署禁卫军剿灭刺客……”
师琳琅没等他说完就放了手,疾步走向悬崖,纤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苍茫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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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监高喊护驾的时候,守在皇帝帐外的侍卫便乱了方寸:那名太监一面焦虑地喊叫,一面拔腿去追迅速走远的一行人。
侍卫们望过去,见那些人分明挟持了一名男子,而男子的身量、穿戴正与皇帝相仿。
他们大多数都来不及多想,刀剑出鞘,拼命追赶上去,只有少数几个人对所见的情形半信半疑,转身走到帐前,高呼“皇上”。
里面没有动静。
他们失了主张,顾不得其他,疾步入内。
而跟随他们入内的,则是江夏王、长平郡主和两名丫鬟。
帐中氛围安宁祥和,外面的喧嚣嘈杂清晰可闻,却不能叫人为之烦躁,步入期间,心绪便得清宁。
皇帝坐在书案后面,案上摆着一局棋。
崔鑫服侍在皇帝身侧,面上挂着和善的笑容,饶有兴致地看着棋局。
皇帝手里的黑色棋子落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崔鑫端起酒壶倒酒。
皇帝牵了牵唇,“何时起,我这儿成了可以随意踏入的地方?”
几名侍卫垂手而立,看起来并没请罪的打算。
江夏王一笑,“臣只是担心皇上的安危,情急之下闯了进来。”
长平郡主垂眸看着脚尖,神色木然。
“场面话就免了。”皇帝敛目看着棋局,“有话直说。”
“是。”江夏王语气恭敬,举止却毫无恭敬而言,径自在皇帝对面落座,“皇上可知,这里极可能会成为火海?”
皇帝笑了,“倒是猜到了你有所行动,只是——”
“只是,皇上没料到臣会这般心急。”江夏王语气似在自嘲,神色却透着几分得意。
皇帝笑意更浓,指间白子落下,“心急也并非坏事。”
“皇上明白就好。”江夏王道,“让我说实话,我早已活腻了,苟活至今,不外乎是在等今日。”
“你那些事情就别跟我提了。”皇帝竟是懒得与他多说话从而拖延时间的意思,“让我说实话,我听一次就反胃三天。”他唇畔的笑容有了嘲讽的意味,“难不成你还要与我惺惺作态,做出个情深、慈父的模样?免了。让我看到你那种面目,真就不如给我一刀。”
堂堂的王爷,与官员的妻子私通且有了子嗣,眼下竟还要为那个两面三刀的儿子报仇。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时候,他听到了鸣镝箭穿透夜空的声音,神色愈发舒缓。
江夏王面上现出怒意,但也没分辩,直接道出心迹:“你身手绝佳,便是我安排得再周全,怕是也难让你出闪失。你与皇后,我动不了,我认。可是,萧错与崔振,你一定要下令杀掉——此刻。”
“那远不如动我和皇后。”皇帝好脾气地笑着,“这两人,是我的半壁江山。”
“好!”江夏王的声音猛地拔高,“好!一炷香的时间,从我进门算起,到时候我若不出门,便会乱箭齐发。便是不能取你性命,也要让你颜面扫地!”
皇帝轻笑出声,眸光变得分外锋利,“你为何这般想不开,竟与我这种人动武。”
崔鑫不自主地笑了,对皇帝的话满心认可。皇帝登基之前就不是多厚道的人,登基之后是越来越爱耍坏。挑衅他的人,不被打击死,也会被他活活气死。
皇帝略显无奈地叹一口气,“今夜不少人陪着你做戏,早早收场的话,真对不起他们。不过也是没法子,对手委实不够斤两,非不堪一击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