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冀看着他,非常肯定道:“这就是殿下多操心了——殿下大智若愚,心如明镜呢!”
赵曦懒得理他了,正好马车在宫门口停下来,他就长腿一伸,大大咧咧地下了马车往宫里面走去了。
在这么短短的路程中,赵曦其实想了很多——或者说是,他自从那天进宫之后,一直在思考今上说的话,也一直在想自己应该如何自处。
他并不傻,他当然知道权力的好处,但这样微妙的时候,他更觉得自己应该小心多一些——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有怎样的变故,谁也不知道之后会有怎样的惊喜或者惊吓。
进去延英殿,赵曦先行了礼,只字不提飞龙卫的事情,只道:“父皇,儿臣想去见一见太子哥哥。”
今上仿佛有些惊讶,问道:“你为何想见他?”
赵曦顿了顿,道:“方才我听沈将军说了东宫的事情,我想见一见太子哥哥。”
今上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却还是点了头,道:“你想去便去吧!”
赵曦应了一声,便往东宫去了。
沈冀留在了延英殿中并没有跟过去,等到赵曦走出去了,他才向今上道:“陈王殿下仿佛已经有自己的打算了。”
今上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只道:“他当然会有自己的想法——你可不要小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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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曦离开了延英殿之后就直接去了东宫,赵旸听闻赵曦在外头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他一边让人去请了赵曦进来,一边颇有些狼狈地把自己凌乱的发鬓理了理。
赵曦一进来,就只看到赵旸在理头发的样子,他站定了脚步,喊了一声“哥哥”,没由来地觉得有些心酸。
赵旸应了一声,便让他坐下了,然后问道:“今天这么大的雪你怎么进宫来了?”
“想来看看你。”赵曦这样说道,然后抬眼看向了赵旸,“今日东宫中的种种,父皇都是知道的。”
赵旸惊诧地看向了他,过了一会儿却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神色,他颇有些落寞地笑了一声,道:“我原是忘了,现在禁卫和飞龙卫都在你手里呢……”
赵曦道:“所以你现在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包括你我现在的对话?”赵旸几乎是恶意地勾起了唇角,“你现在对我说的话,是出自真心,还是要说给别人听呢?”
赵曦沉默了一瞬,然后笑了一声,道:“大约是说给我自己听吧!”
“那你说,我听着就是了。”赵旸嘲讽道。
赵曦道:“那天父皇找我去说太子之位的事情,我对父皇说,我从来都没想过——我从前不曾想过这些,现在却不得不去想,大约听在别人耳中是矫情多一些,他们大约会觉得这压根儿不是什么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子之位,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有什么可值得思考的呢?可我却在想,太子并不仅仅只是太子,太子是将来的皇帝,一个昏庸无能的太子,将来若当了皇帝,就会带着王朝走向末路。我自诩并不是一个十分才智双全的人,甚至当初读书的时候我逃课都比我应卯时候多,我并不觉得我具备一个太子应有的……应有的特质。”
话说到了这里,赵旸却是冷漠地笑了一声,问道:“那么你觉得什么是太子应当有的特质呢?聪敏仁孝?深明大义谨慎小心?”
赵曦想了想,诚恳道:“这些或许都不是应当有的吧,我以为,做一个上位者需要的是……眼界,气度,容人之量,用人之法,还有坚韧的心。”
赵旸愣了一下,而后爆发了一阵大笑,几乎笑得要掉下眼泪来。
赵曦道:“我真的认真仔细地想过了,聪敏仁孝也好深明大义也罢,这些从来都不是一个上位者——一个帝王所必备的。”
赵旸沉默了一会儿,道:“若从你的评判来看,我大约从来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太子吧!”
赵曦认真道:“可我觉得你从前曾经是,曾经薛姐姐还在的时候,这些你都具备,不是吗?你只是在薛姐姐走了以后,失去了一颗坚韧的心。”
赵旸再一次沉默了下去,他仿佛想要说些什么,可最后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赵曦道:“我不以为我会有一颗坚韧的心,我太在乎别人的想法,我太在乎我自己的心情,我太在乎我周围的一切,我简直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我坐在了皇位上而我身边的人都离我远去——”
“诚如你刚才所说的那样,你现在所说的一切,都是矫情。”赵旸打断了他的话,“我并不想听你说这些……甚至,我也不在乎你所说的这些太子应有的帝王应有的这些所谓的特质,回到现实吧小曦,现在是父皇有废太子的心,而你就是那个马上要摘取了胜利果实的人。”
赵曦问道:“那么你认为这是一场比赛吗?只有比赛才有胜负。”
赵旸嗤笑了一声,道:“为什么不是比赛,若不是比赛,为什么我最后会输得一塌糊涂?”
赵曦道:“若你有心挽回,亡羊补牢并不太晚。”
赵旸盯紧了他,却是古怪地一笑,道:“挽回?父皇不会容许我有挽回的机会——小曦,你告诉我,你恨我吗?恨我害死你的孩子,恨我害死了母后,恨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还能说这么多的风凉话?”
赵曦垂眸,过了许久才冷哼道:“当然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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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贵妃
赵曦离开东宫的时候,赵旸并没有起身,他只是有些怔忡地看着外面的鹅毛大雪,心中却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感觉了。
到了上灯时分,今上身边的高灵芝来到了东宫,他笑道:“殿下,圣上召见。”
赵旸原本在发呆,忽然听到这么一句话,几乎是有些仓皇地抬了头,然后草草道:“是、我这就去。”
高灵芝又道:“肩舆就在外头,这会儿雪大,殿下得换身衣服,穿着这身就会冷了。”
赵旸心不在焉地起了身,进去披了件大氅,便跟着高灵芝往外走。
一行人大雪中缓缓前行,到了延英殿外的时候,赵旸才忽然好像是回过神了一样,问道:“父皇召见,是为了什么事?”
高灵芝笑了一声,道:“奴婢也不知。”
赵旸忽然觉得有些冷,他抬眼去看前面,只见是森森夜幕,大雪纷飞之下,远处的宫殿楼阁都只有一个影影绰绰的轮廓。
下了肩舆进去殿中,赵旸行了礼,然后便在今上旁边站下了。
今上示意他坐下,又命人端了热茶上来,然后才道:“从你母后走之后,朕这是第一次召见你吧?”